“不然呢?”宁伯渊睨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着台阶,顺手将正在思考的何德兰拉到身边。
“那太好了,不然我可罪过了。”何德兰拍了拍胸口,明显松了口气。
宁伯渊却有些担心她,“你这样善良,不怕被别人骗吗?”
“不会的。”何德兰搓了搓手,又道:“你不会骗我,他也不会。”
“我不会骗你,但他就不一定了,感情的事,还得小心。”宁伯渊打心里喜欢何德兰,但这种喜欢只限于哥哥对妹妹的喜欢,所以他担心她一味地付出会被人欺骗,毕竟她与男佣的身份背景相差甚远,即使现在克服了眼前种种难关,两人也不一定能迈得过生活里的柴米油盐。
更何况,宁伯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觉得感情就是个深坑,跳下去之前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否则将永世不得翻身,永远得给人家做牛做马。
何德兰听宁伯渊这样说,有些不高兴,恋爱中的人,心总是向着那个人的,谁说一句不是都不行。
“他不会!”何德兰身上还是摆脱不掉幼稚的气性,就比如现在,她就不管场合,站在台阶上就踮起脚尖,双手叉腰冲宁伯渊喊着。
这一幕,正好落在屋内的何桂和何太太的眼中。
“你这丫头,都已经成家了还是小孩子脾气。”何太太说着就从屋里迎出来,她穿着大红锦盘凤袄,一条黑色的齐筒裤,头上戴着水绿对花簪,同色的耳坠,胸前放了块怀表,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
“阿妈,我哪里像小孩子了。”
未长大的人,总觉得自己长大了了,谁说自己像小孩子都不行!
“好好好,你是大人了,你看,都长高了不少!”
“阿妈,你取笑我!”何德兰说着朝何桂走去,“阿爹,你管管她啊!”
听着女儿对自己撒娇,何桂笑呵呵地放下手中的报纸,拿下眼睛后,他那双昏黄的眼睛就露了出来。
何桂年过半百,精神有些萎靡,或许是因为动脑太多,他已经开始秃顶,可为了减少别人打探的目光,他还是从旁边拉出几根头发来遮挡。殊不知,这样更会引来别人的嘲笑。
何桂知道,他也不管,仍是每天早晨都花个十分钟的时间,用细长的密梳子,左一遍右一遍地把两边的头发往中间梳着。
今日,他穿了件枣红色的斜襟长袍,肩下还挂着两排银链条,链条上面好像挂了个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
这声音倒也不是特别响,不知是衣服本身就是这种设计,还是何桂单独挂来给自己听的。
何桂和太太今日可能准备穿得喜庆点,可没想到枣红色的衣服,更加凸显了他脸色苍白的问题。
不过老两口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些。如果何太太穿着更年轻一点,说是何德兰的姐姐,也会有人相信。
“以后我是护不了你了,你得找你丈夫护着去。”何桂笑着拍了拍何德兰的手,他一笑,那昏黄的眼睛就变得暗淡起来,像是黄土高坡上,被太阳晒龟裂的缝。
何德兰听父亲这么说,羞得捂住了脸,也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了。此时,宁伯渊上前找招呼,老两口忙招呼他坐。
今日,何家特别热闹,何桂和他的夫人梁宛笑得合不拢嘴,不仅女儿携着姑爷回来了,就连平日里不爱交际的儿子也带回了个女朋友,他们俩看着四人郎才女貌,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何太太赶紧让佣人摆茶放甜点,不一会儿将桌子放得满满当当的。
“阿爹阿妈,虽说现在许多规矩废了,不兴跪下敬茶,但为了弥补这项风俗,我特意托人从长白山给你们买来上好的人参。这根参营养价值高,收藏价值更高,我看阿爹这屋子里摆得满满当当的收藏品,应该更倾向于收藏。”宁伯渊说着打开桌子上的棕青色的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根色泽上等的人参。
何桂看见了忙“哎哟”了一声,他立即戴上眼镜,弯着腰,凑近盒子,仔细打量起人参来。
“绝了。”何桂高兴得眼睛发光,“这参绝了!”
“你看你,光顾着高兴了,也难得伯渊有这份心。”梁宛一开始对宁伯渊是非常满意的,可从她的穿着上来看,她是个十分爱打扮的人,本以为宁伯渊会给她送一些绫罗绸缎,但没想到就只有一颗参。因此,她笑着的时候,也不是十分发自内心的。
“千里马再好,也得有伯乐赏识,这人参送给阿爹,也算是两全其美。”
何德兰在一旁听得直发愣,她倒不知道大人们说话有这么些花花肠子。
梁宛见宁伯渊没有别的表示,嘴角的弧度微微耷拉下来。
正当她心里不高兴的时候,宁伯渊又打开盒子的低端,现出一条闪着蓝光的绿宝石。
现在轮到梁宛惊讶了,她向来爱研究珠宝首饰,知道这绿宝石本就是钻石中的上上品。更何况,这还是条泛着蓝光的绿宝石,要知道,绿宝石分三等,下等泛红,中等泛绿,上等泛蓝。
宁伯渊这是送了她价值连城的东西啊!
这时,她再也没有方才劝说何参谋的气势,而是慢慢地低了下来,因这绿宝石,而低到了桌子上。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离桌面太近了,仿佛失去了长辈的尊严,她的脸稍红,强制自己用沉稳的声音说:“伯渊真是个孝顺孩子,真懂礼数。”
宁伯渊虽然嘴上谦虚着,但心里却有些奇怪,何参谋若是在南杭有些势力,那为何会对钱财这么感兴趣?如果他们的地位真的可见一斑,可根本不会稀罕这拿钱可以买到的东西。
除非,他们的势力有所不同。
可不同,又能不同在什么地方?
究竟有什么渠道是可以掌控人心的?
宁伯渊开始往一些歪门邪道的方向去想,但具体的细节,还得等陈高那位朋友来了再说,
“干嘛去了,方才就见你们走来了。”为了掩饰自己兴奋的心情,梁宛朝门外看去,这一看,就看见正往这走的两人。
“去参观了一番。”何德华和古今一前一后走着,古今走得慢,他就也放慢了步子。
梁宛等两人走到身边才又看清古今的样子,此时,她脑海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喉间才蹦出一个“美”字。可这话她又不能够直说,便在舌尖上压了下去。
“你小子原来闷声不吭地就把女朋友找回来了,害我们还担心你的终生大事。”梁宛打趣道。
原本家族里长兄结完婚,才能轮到小的,可何家却是出了名的开放,他们不太在乎这些问题,而且何德兰和何德华仅差两岁,何德华又迟迟不肯交女朋友,何家便让何德兰先结了婚。
“阿妈,还不是......”何德华听母亲这么说有些急了,可是急了过后,心里却开始雀跃起来。
“嗨!你看我,想儿媳妇想疯了,那就先相处着,先相处着。”梁宛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因为她头一次见儿子带女性朋友回家来,可能是小年轻刚交往,还不能抹得开脸,她也不去逼他们,顺其自然就好了。
古今听了倒没什么,她大大方方地打了声招呼,何桂也抬起头来,只不过他对女人没多大兴趣,礼貌性地回了句话之后,又专心看他的人参来。
因为绿宝石跟人参装一个盒子里,何桂总是盯着那里,看得梁宛心痒痒,她也顾不得什么长辈架子,弯腰就看了起来。
古今见两人如此痴迷,心想现在倒是个好机会,因此,她借口上厕所,准备偷偷地去何参谋的房间里看一看。
她之前查到点消息,说何参谋的房间里有诬陷古参谋的书信,所以她才跟本已经不打算联系的何德华又重新联系上。她刚刚跟着何德华走了一圈,大概知道何桂的房间在哪,便借口上厕所离开了。
古今离开不久,宁伯渊便也随便找个借口跟了上去。
古今在院子绕来绕去,终于在一扇屏风后面看见了何桂的房间。她正准备走进去,却看见屏风处站了一个人,她吓了一跳,赶紧往后一缩,便撞在了墙壁上。
看清那人是谁,古今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起来。她知道宁伯渊误会了,他认为牺牲了自己才换来她的自由,而她却又亲自送上了门,不仅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更是糟践自己。可若真解释起来,古今却又不知该如何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