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令沅也笑了,“所以,你很嫉妒我对不对?”
许久,柔妃拧下一朵杜鹃花,放在指尖轻轻旋转,微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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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嬷嬷扶住太后的背,红着眼眶低叹:“太后,千万保重身子。”
太后脸色泛白,仍盯着皇帝,推开顺嬷嬷的手止不住的发抖,“你说什么?”
祁铮为了太后添了一杯热茶,平静道:“苏家的后人朕已经找到了,当初有母后挡在前面,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家破人亡。可这么多年过去,朕心难安。”
太后指着他,神情激荡,“你竟一步也不肯退让?怪不得,怪不得你那么在意南边那几起私盐案,竟是想用我母亲家那个不成器的后人为苏家翻案吗!你这是想翻案,还是想翻了冉家!”
祁铮冷笑:“若冉家不在背后助纣为虐,没有为了帮柳家脱罪而陷害苏家,今日,朕哪里来的机会翻云覆雨?”
太后死死捏着念珠,“你何至于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冉家也不是你说扳倒就能扳倒的!”顿了顿,语气稍缓,“哀家并未要你废了她,左右不过是一个皇后,你要她,给你又如何?但楚家那样的人家,可护不住未来的太子。且不说她的身子还能否生养,即便生了,也不过是重蹈覆辙,搅得前朝后宫不得安宁。”
“我何尝不想你有个皇子,可我绝不能让她生出来,你怨我也无法。”
“即便贵为太后,哀家也不过是立在世家面前的旗子。哀家倒了,他们还依旧在,你想以一己之力撼动所有世家已是痴人说梦,更别提为一个女人……”
祁铮强硬打断:“这些话大可不必说了。朕只愿,母后和冉家不要轻易拿大周百姓的安危来逼迫朕,漠北,朕从前不惧,现在更不会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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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妃走到楚令沅跟前,笑道:“你觉得皇上会选你吗?一个寒门之女,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楚令沅觉得好笑,“为什么非要他选?我又不是个东西,不是他选不选的问题,而是我留不留。”眼神却坚定,“我不喜欢皇宫,但只要我不走,你们都没得选。”
柔妃握紧拳,指甲险些刺穿手掌,“你未免太自信。”
“我一向这么自信,柔妃,你最好离我远点。”楚令沅揉了揉手腕,“本宫可不会忍你。”
柔妃冷哼,“你难道还想打我吗?”
楚令沅挑眉,“你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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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铮站起身,太后送他到门口。
“铮儿。”太后喊了声。
祁铮回头,她却又沉默,只挥了挥手,“去吧。”
祁铮叹道:“母后,保重。”
他走下门前的台阶,廖中全跟了上来,脸色焦急,压低声道:“皇上,皇后娘娘跟柔妃娘娘打起来了!”
“什么?”他猛地站住脚。
廖中全还想说什么,却见皇上皱起眉看向前方。那杜鹃花丛前立着的女子不是皇后又是谁。随即挥了挥手,带着一众宫女太监退下了。
楚令沅颇有些尴尬,等祁铮走过来,低下头咕哝道:“怎么这么久?”
祁铮勾起她的下巴,看了会儿,沉声道:“打输了还是打赢了?”
“那还用说,”楚令沅不自在地挽了挽耳边的头发,“十个柔妃都不够我塞牙的。不然你还是派人过去问一下吧?我就轻轻那么一推,谁知道她只是看着凶巴巴的,那么不禁打。”无辜的表情。
真是一刻都不让人省心。
祁铮捏着她的鼻子:“朕的皇后很厉害嘛。”冷下脸,“我看你是一辈子都别想再出未央宫了。”
楚令沅花容失色,“是她先惹我的!你讲不讲道理!”
祁铮叹了口气,拉过她的腕子,“可有伤到?”
楚令沅低下头:“还好,就是柔妃,估计今晚得做恶梦。”
祁铮好笑,“为什么打她?”
楚令沅吸了吸鼻子,瞪大眼看着他,“她说了很多我不喜欢的话。”
祁铮牵着她往居仁殿走,廖中全等人默默跟在身后,宫道有荧荧壁灯,两人的影子紧紧依偎。
“何话?跟朕说说,看看你这一架打得值不值。”
楚令沅沉默了会儿,答非所问道:“祁铮,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
祁铮握住她的手,慢慢十指相扣,两人都用了力,指节泛白。
“绝不。”
“你是我的,天下也是我的。”
“你不要跑就好。”
“找不到你,我心乱。”
过了会儿。
楚令沅勾住男人的脖子,跳起来狠狠亲了口,“我就知道!你这个狗男人肯定没那么听话!他们让你选你就选?这个皇帝当的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祁铮搂住她的腰,无奈,“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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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公主回宫那日楚令沅去了,但只是在大殿上远远问候了一声。听闻漠北乃苦寒之地,而已为人母的她却看不出风霜,比起多年前那匆匆一面,她越发雍容华贵,想必那位逝世的漠北王待她是极好的。
楚令沅拿回了凤令,开始执掌六宫,有英昭仪协助,并不生疏。苏妃虽仍是冷眼旁观,但不给她添麻烦已是不易。
前朝风云再起,后宫这些可怜女子越发战战兢兢,生怕被家族牵连或者被家族放弃,楚令沅虽不愿与她们分祁铮那一杯羹,但其他琐事上,尽量包容,后宫倒也平静。
而永安公主一直住在太后的福寿宫,那边没有见她的意思,她也就保持了沉默。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来到深秋,她的病总算是好利索。可天气渐凉,常若她们不敢松懈,平日并不让她随意出门,想必也是祁铮的意思。
“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只知道乔家那位公子带着三千精兵深入西州,将李廷乐活捉了。”
“当真?”楚令沅一惊,“那你们阁主呢?”
“阁主把建安的官宦救出来后就跟我们失去了联系。”
楚令沅攥紧手心,深吸口气,“你先回去吧,有消息立刻派人联系我。”
“是。”
那个豪不起眼的老妇人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巷,楚令沅放下车帘,对外面的单小松道:“回吧。”
马车驶入皇宫偏门,转了好几个地方停下,楚令沅下了马车,就见常若和茯苓在远处等着,她们这才一同回了未央宫。
一路无话。
楚令沅有些慌乱,师父竟然不见了。
上一次通信已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他说自己找到了李廷乐关押建安官宦的地方,已经放他们离开,叫她安心。而如今李廷乐被抓,西州叛军再难成气候,待审查清楚,大周朝堂必定不会轻易饶过李家人。她原想有她在,无论如何也能保李廷润周全,可现下,他竟失踪了!
明西阁的人也不知他的去处,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楚令沅坐立不安之际,单小松带着陈满过来了。她收敛起情绪,看向低头行礼的陈满,挥手让单小松去门外守着,没有立刻叫他起来。
她问:“你究竟是谁?”
冉凤遂曾给过她一封信,那封信里写着苏家与柳家的纠葛,还附有一份苏家旧仆的自述信。那旧仆说,他最小的儿子死于一场冤案,以苏家嫡子的身份被乱刀砍死。
她又问:“你真的姓陈?”
第67章 一损俱损
屋子里很安静,楚令沅捧着袖炉坐在榻上,旁边刚沏了一壶热茶,冒着袅袅热气。陈满跪在地上一直没说话,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拳,无声的对峙里,他率先开始恐惧。
他哑着嗓子道:“娘娘可曾在泥地里打过滚?浑身都是脏的,还有血的味道,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楚令沅看着他颤抖的手指,轻叹:“如果你一直在泥地跪着不肯起来,当然洗不干净。”
“娘娘能想象出一个六岁的孩子是怎么从死人堆里逃出来,是怎么在亲眼看着全家人被砍头后不疯,是怎么颠沛流离来到建安,是怎么改名换姓进了皇宫的吗?那个六岁的孩子受尽□□,摧残身躯,苟活至今!”
陈满猛地抬起头,双目猩红,“他没有一天活的像个人样,没有一天不是从噩梦中惊醒,苏家人的亡魂没有一刻是安息的!”
楚令沅默然。
陈满跪爬上前,似乎想让楚令沅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多么可笑,秀美的脸狰狞可怖,他嘶吼着,“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是谁?我是谁啊,我是一个阉人,是一个你们从未放在眼中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