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底云纹靴出现在眼前,头顶声音冷漠道:“这就是你一直想离开皇宫的原因?”
第36章 捅破窗户
“你听我解释。”楚令沅刚说完这句话,祁铮拿起信纸撕了个片片碎,扬手扔在空中,轻飘飘地打着皇后的脸。
楚令沅静了两秒,手指握成拳,冬香两人在外面偷看得胆战心惊,以为又有一场争吵。祁铮却突然冷静下来,他跨坐到榻上,双腿大剌剌曲着,手肘撑在膝头,眼光冰寒:“朕倒想听听你怎么解释。”
楚令沅扶额,她能怎么解释?还不如吵一架算了。
“额,这封信是臣妾……它的意思其实很纯洁……就是父亲在西州上任时旧部家的公子,臣妾把他当亲哥哥对待,他现在要成亲了,自然想找臣妾这个大周皇后送句吉祥话!皇后嘛,福气满满,多尊贵的词儿!”真是渣言渣语,亲哥哥这种不要脸的借口都冒出来了。
祁铮捏住花笺一角,显然不信这等敷衍了事的说辞,他只是沉默,还有点感慨,他竟成了个棒打鸳鸯的皇帝,不得不说……打的好。
他沉声问:“皇后预备怎么回信?”
楚令沅觍着脸道:“臣妾觉得不需要回信了,送点贺礼也就是。”她对祁铮这厮的脾气还算了解,肯听她解释就是没动大怒,有心放水。皇后有旧情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谁还没个情窦初开的时候呢,皇帝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人家成亲之前的事。但偏偏这封信被他给看着了,难听点就是藕断丝连,对上不尊了。
祁铮的确不想深究,毕竟人已经嫁给他了,横竖不可能再跟那乔家郎有瓜葛,若是他非打破沙锅问到底,小东西指不定给他蹦出什么意外惊喜。只是过后他得好好问问楚承安,这乔鸣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胆敢觊觎他的人,怕不是嫌西州那地方没待够?山高水远,也罢,离得这般远,心底那点不舒服大可忽略。
于是他宽宏大量道:“望皇后日后自尊自爱,有点分寸,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收的。”
楚令沅皮笑肉不笑,“皇上教训的是。”
说完她做好了送人的准备,不想祁铮绕了一圈又折回,他说:“皇后陪朕下会儿棋吧。”楚令沅不大乐意,谁没事喜欢找虐呢,他又说:“朕让你二十四子。”
楚令沅不服气了,士可杀不可辱,她立即吩咐人摆棋,她执白子,祁铮执黑子,双方对立而坐。一开始下的具很认真,后来逐渐变味,最先是楚令沅悔棋,悔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祁铮也由着她来,到最后演变成他教她怎么对付自己的棋,还不能让自己赢。位置也发生了些变化,祁铮不知何时绕到她背后,弯腰,以环抱的姿势指点她。站累了,索性把人抱到腿上,低音缓缓道,“这一步棋走错了,不能紧贴着我下,下棋讲究走一步想十步,只顾眼前容易深陷迷局,等反应过来已被困死。”
冬香第十次进来添茶,斜阳远远挂,暖黄束束落,两颗脑袋凑在一处,气氛格外宁静,她笑了笑,默默退下。等到夜幕降临,虽没有皎月,但有满头银辉,浩瀚无垠,遥遥相望忽觉渺小。
远在西州某人注视着银河,盘腿坐在高处,冽风阵阵,衣袂飘飘,配上背在身后的长剑,颇有些仙风道骨。他的脸是极其俊朗的,眉眼开阔,但胡子拉碴的,手上还拿着一只肥鸡腿,嘴唇油腻腻,饮着刀子一样烈的酒,砸吧砸吧,只能说是个逍遥人罢了。
李廷润长吁短叹,“徒儿啊,楚承安回了建安,谁还能压制李廷乐那老狗比,我也没办法啊,我只能帮他,谁让我是任务者呢,我被安排的死死的。”
他似乎有点醉了,“明西阁是真的要出世了,徒儿,你这一场错位当真是让为师措手不及!大周皇帝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总把为师的话当耳旁风!”
“妄我给你洗脑这么多年,还是非要往建安跑,为他死了不够还得重新活一遍去给他当媳妇,你说这命中注定怎么就这么难解?”他愤愤不平,“总控大人简直有病,这系统难度根本不止四阶,我特么在这儿待了几十年了,从翩翩美少年变成油腻老大叔了!该遇上的还是遇上了!”
天边的某颗星闪烁了一下,看似一切风平浪静,但他立刻怂了,拱手对空气讨饶,“我错了我错了。”
他愁眉苦脸道:“看来还是得去建安走一趟啊,看看我那傻徒儿还有没有救吧!”
而此刻,他口中的傻徒儿,窝在不是好皇帝的皇帝怀里,眼巴巴仰起头,“我饿了。”
祁铮放下棋子,“那便传膳。”
楚令沅这次留意了一下菜品,梧兮宫的小厨做的自然是她爱吃的菜品,甜辣酸,她瞅了一眼祁铮,见他吃的悠然自得,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不由问:“皇上不是不爱吃这个吗?”
祁铮随口道:“尚可。”他补充了一句,“以前瞧你吃的欢,吃习惯了似乎也没那么难吃。”
楚令沅拿起调羹又放下,“皇上喜欢吃什么吩咐便是,不用将就臣妾。”
祁铮抬眸,不咸不淡道:“都将就这么久了,继续将就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楚令沅噤声,仓惶低下头吃粥,她的吃相算不上粗鲁,在皇帝面前收敛了许多,两颊塞地鼓鼓的像松鼠,能听见食物被嚼碎吞咽的声音,倒不是很讨厌,祁铮看着就挺享受。他从战场上退下来,有段时间对食物特别是肉食类的东西欲.望大减,人变得很清瘦,吃饭得逼着自己吃,勉强维持体力。可有个人能坐在跟前陪你一起吃就大不相同,楚令沅没心没肺惯了,不论受了多大气,在饭桌面前永远不会委屈自己,这点很能带动祁铮的食欲。后来他的胃口逐渐恢复正常,挑食的毛病也顺道被她治好了,什么都能吃一口,这没办法,看她吃得实在香,就不由好奇,真有那么好吃?
楚令沅的胃被填满,放下筷子,祁铮等着她,“饱了?”
她揉了揉眼睛,“困了。”
祁铮牵唇,“那便睡吧。”他站起身,却说:“朕先走了。”
楚令沅错愕,脱口而出:“你不留下来?”说完她想扇自己两巴掌,立刻补充道:“那太好了。”
祁铮本来该高兴的,听到后面这句话直接黑脸,“朕没打算留,去倾云宫瞧瞧英嫔。”
楚令沅这下不口是心非了,她抓住祁铮的手臂,“不行!你这么做是在把她往风口上推!你根本就不喜欢她。”
祁铮似笑非笑:“皇后以为朕喜欢谁?她是朕的嫔妃,朕宠爱她难道还有错?”
楚令沅蔫了,嗫嚅半晌,低着头毫无逻辑地咕哝:“她的确是你的嫔妃,你宠爱她当然没错,我也没说你有错,但是你从我这儿出去又到别的女人那儿歇息,显得我很没有本事。再说,你宠爱英嫔根本就是在利用她,而且你不是喜欢我么,你在欺骗她的感情!就算你要牵制郑贵妃也不该用这么低劣的法子,有了一个荣妃了还不够吗?虽然你们这些做皇帝一贯绝情,你也有你的立场,但她毕竟是无辜的……”而且那样一张脸,楚令沅更加愧疚了。
祁铮还是记着她的救命之恩的,但对她的恩,放到别人身上算怎么回事。楚令沅估摸着他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把英嫔选进宫,搞得她总有种错觉,如果她不死,她仍会进宫,但她死了,于是英嫔出现了。像是有个人顶替了她原本的存在,这感觉实在有些诡异。
祁铮从她一连串话中精确找到重点,他道:“朕还以为皇后要一直装傻充愣。”
楚令沅看着他,两个人无声的博弈终于被迫走到一个结点,她突然觉得累极了,说实话她不太想承认,这不是输与不输的问题,而是一旦说破就得做选择。她并不厌恶做选择,只是厌恶选择背后意味着失去这件事实。
是的,皇帝看上她了,打心眼里喜欢她呢,楚令沅偶尔想起来心肝像被太阳烘烤,卷曲,酥麻,散发着酸甜的味道。这过程其实有点痛苦。麻雀无意去就山,山却来就麻雀,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且来去自由,而山永远都是山,无法无视其重量。楚令沅能想到这种比喻已然是矫情透了,可麻雀在大山面前终究是有些惶恐的,因为她可能一辈子都飞不出。
祁铮知道楚令沅的心思,但他没顺着往下说,而是坦然道:“朕不可能顾全所有,总有人要受委屈,英嫔在建安无所依,皇宫对她总归是个不错的去处,朕会尽力弥补她的。你不用替朕愧疚,该朕当的债朕自己会当。”这解释是专给楚令沅听的,他还是要用英嫔,因为英嫔的确有用。这些日子以来,他逐渐放权给英嫔,后宫安宁不少,她是个聪明人,为人大方不失严谨,虽然家世差了些,但相较于郑贵妃的故作圆滑,她的手腕更强硬,处事公道,有大家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