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要怎么说，金凌顿住了。
前几日的胡思乱想与今日那些金老头的愈发刁钻。
他要怎么说？
“你不要吓我。”肩头传来的蓝思追声音沉的很低，似乎鼻音比他还重，把那些字句都凝滞住了。
“……蓝愿，”金凌张了几次口，那些话却都噎在了脣齿边缘，只唤出了一声他的名。却在这声轻唤后，所有的话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他转身，直面着蓝思追的眼睛，双手也握住了他的肩膀。
“我们走了吧。”
“现在事情都处理好了，我们就逃个一月半月再回来。”
“看你有没有本事把我藏进云深，要不，我就带你去别处，把这世间逛它一逛。”
他看着蓝思追的神色，看着那双琥珀红的眼瞳里流淌着什么复杂到让他难以言说的情愫，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我……我开玩笑的，”金凌偏过头去，“哈，我有我的事，你也有你的事……算了算了，你就权当我没说…………我比他们都强………肯定搞得定………”
“我，我…………”
“好。”
“…………”
有一滴春露，随着这一声轻缓却万分郑重的声音坠落了。
所以，
那干涸的，被随意踩踏了数日的濒死心田又活了过来。
“我一定带你走的。”
于是，
春芽抽条，坚定的破土而出。
第十六章
是你们要的大直男江舅舅（正面对上）打马虎眼小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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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出去了。
金凌才刚刚抓起筷子，还没等他看看菜盘，就听得那个已经踱步许久，像是要闭口不谈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我还以为你在金麟台上一览众山小，都乐不思蜀了。”
江澄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心里就来气，这混小子永远只知道逞强：“现在倒是终于舍得回来了？”
“我看你精神得很，泽芜君倒是担心你，特地传了讯来吓我。”
金凌被那一声吼的手心一抖，一碗粥都差点都翻出去。
实在不怪他一惊一乍，对着舅舅，金凌总是心里复杂的很，气头上又不好接话。抿着唇，有些故意的对着面前的菜色下了筷子，却也不知道自己夹了一块什么黄呼呼的东西，直接就往嘴里塞。
咀嚼了一下，发现是一块混在烧肉里的姜片，呸呸两声吐了出来。
“…………”
“我才不要一览众山小呢。”他有点委屈。
江澄没听清楚，只道那小子又在嘀嘀咕咕什么离经叛道的玩意，皱眉道：“你说什么？”
“…………舅舅，我还不秃！那些个金老头才是头顶少了一块，也没见他多厉害啊。”金凌搁了筷，顶嘴惯了，此刻倒是直接把那句含在口中混沌不清的话囫囵说了出来。
他抱手坐在南瓜凳上，和江澄二人大眼瞪小眼。
当真是面面相觑，句句逼人。
“就你会给我顶嘴！我是这个意思吗？”江澄一顿，当即反应过来那混小子在戏谑他话里的句子。
了不得，什么“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当真是书都读到狗脑子里去了，好端端的文学典故偏偏要用在回怼他的话上。
“我让你对那帮老头子不要那么客气，我让你剃头了吗？我警告你，要是下次再给我闹这么一出，甭再说这种话，我立刻就把你头上那些多余的胎毛给缴干净，让你马上绝顶！”
金凌额前的对切刘海已经让他看不顺眼很久了，江澄甚至一度想亲自把那几撮不听话碎发用辫子编起来。
见他额发齐齐整整两排参差在脸颊两侧，再梳一把高马尾，看起来就像个没长大的崽子，嫩得不行，哪里还有一星半点家主的气势。
“别！”金凌捂住自己的额头，猛地一缩。饭都顾不上吃了，只道：“蓝愿刘海比我还长，蓝家人都没说什么，你对着我吼什么！”
他想着什么便说什么了，这话里的人名却是一下戳中了江澄烦躁的顶点。
蓝愿？蓝思追？
江澄脸上的表情愈发不好看起来。
他倒还没想好说辞，金凌就自己主动提了。
“…………”
怎么问？谁知道这小子越来越大，脑子里都成天在想什么东西？
“你最近倒是和蓝家的那小子走的很近嘛。”
江澄的靴跟着地，发出些咔哒咔哒的声音。他的眉心有不自觉的皱起，想到方才上山的事情，只觉得眉头一跳，心里有点不妙的预感。
“啊，我说，就是那个蓝……”
那个蓝家的小子叫什么来着？
还不等他蓝出个名字来，金凌就已经接过了话头，慌的就像马上要被他提着后颈骂。
“对对对，蓝景仪！哦还有蓝愿。小双璧嘛。”金凌恨不得那个名字能混进一堆人影里，顺着流走，千万不要太过明显了才好。他欲盖弥彰得一个一个来数着夜猎队伍里的人数：“还有欧阳家的，上官家的，崔家的，李家的……还有还有，呃，还有……”
这一份尴尬的尾音代替了被他抓住的碗碟在地板上碎得惊天动地。
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他真的还没准备好就这么与他舅舅谈及蓝愿。
只怕照着舅舅的爆炸性子，就是个别家的仙子要和他夜猎也得盘问许久，如今知道他认定了蓝愿，舅舅还不得当场气到把他俩都手撕了？
他自己倒是习惯了与舅舅周旋，左不过挨一顿骂关上几天，也不会怎样。
可蓝愿不一样。
大概就是自魏无羡那件事，舅舅本就不待见蓝家的人，每次见了含光君更是好像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嘴里也要含糊骂咧几句转身就要走。
结果自己好死不死又看上蓝愿，万一舅舅火气上来，真就打断了谁的腿呢？
喜欢也是他喜欢的蓝愿，追也是他追的蓝愿，都是他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才不要蓝愿也被他舅舅的暴力政权牵涉进去。
他就是舍不得，又怎样。
金凌舔了嘴角，感觉口腔里还残存着方才姜片的苦辣。
越是害怕，他越是干涩得瞪大了眼睛，像是一派清明，坦坦荡荡，又像是直接放空了脑子，只愣愣的盯住了眼前的人罢了。
蓝愿还是个蓝家的榆木脑袋，傻乎乎的认死理，不知变通。万一他不管不顾一头栽进舅舅的燃点上，就糟透了。
自己可千万要保护好他。金凌喝了一口莲子甜粥，默默得想。
现在还在云深，闹出什么都不好收场，至少不能让蓝愿来收场。
蓝愿还得给我煮粥的。
再怎么也要先把他舅舅哄出去再解决。
在江澄看不见的地方，金凌藏起了一只手在身后，紧紧攥住了腰上的铃铛穗子。银线有些扎手，他却像感觉不到了似的，指尖越收越紧。
“总之我们就是一起夜猎……而已……咳，舅舅你又不会陪着我，我就让他们陪我去喽。”
金凌听得他舅舅第一句话方出口就觉得心惊肉跳，一番思索下来反而什么都不怕了，话也越说越顺畅：“一个个都笨的要死，每次还不是蓝愿……我给解的围。”
他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蓝愿蓝愿，这名字太顺了，怎么现在张口就来？还好他改的快。
“蓝愿？”江澄一愣，还有这么个人？是谁的名吗？
方才山门口的两个小辈都叫什么来着，一个是叫蓝景仪不错，还有一个……那个藏在蓝家长大的温家小子，叫什么来着，追思？还是思追？
江澄多少知道一点他的事，也没什么可放不下的。不过一个孩子，如今也是青隽雅秀，大事小事成了不少，世人皆传蓝氏出了小双璧。
换作平时，他也或许还会夸赞几句少年之才。
只是今日他得了泽芜君发来的传讯赶到云深时，实在是看到了些难以解释的东西。
难以解释到他觉得心里莫名发慌。
接到信时江澄人还在武场骂人，信里的内容让他看了一眼御剑就往姑苏飞，一个时辰不到，就紧赶慢赶到了山门口。
“那小子就会给我惹事。”骂骂咧咧一路的话到了云深不知处的山下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金凌若是没什么事，定是会自己回去莲花坞找他告状的，如今还要蓝家的泽芜君代劳传讯，人也不在山下来迎他，怕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都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