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那么麻烦。”季铮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还是等下次吧,下次我们一起去选,好不好?”
池以歌闻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季铮:计划通。
至于这盆滴水观音其实早就给坏,从根里烂得透透的,也就上面的叶子看着翠翠的还过得去能见人这种事,就不用告诉她了。
说也奇怪,季铮摸了摸鼻子,他明明有在好好照料这些盆栽的,怎么就是养不活呢。
季铮要带池以歌去的地方,是警局后边的一家小面馆,走过去很近,也就五分钟的路。
此时天刚蒙蒙亮,路上只有零星几家早餐店的铁闸门被拉了开,里头的老板边打着哈欠,边着手为接下来行人们要吃的早饭做起了准备。
池以歌问道:“天还那么早,你说的店会不会还没开门?”
“不会,这家老板不一样,他一向都是晚上营业的,等天真正大亮了,才是他回去关门休息的时候。”
季铮带着她往路边的小巷子里一拐:“到了,就是这儿。”
就像他说的那样,这家面馆的确不大,充其量也还不到十平米,门面里塞了几张桌椅,就已经把这家店填得满满当当的,老板是个拿头巾抱着头的中年男人,做面条的炉灶安在靠近门边的地方,方便进店的食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老板的烹调过程。
这位老板显然也是与季铮熟识的,他利索地擦了张桌子出来,收拾了碗筷,让他们两能坐下。
季铮问她:“这家的牛肉面做得不错,要尝尝吗?”
“好啊,我都听你这个熟客的。”池以歌见对面的案台上摆着自主小料,又去舀了一叠油炸过的小花生,在面上来之前当作下嘴的零食吃。
小花生被炸过之后又香又脆,不但没能让池以歌被店里的面香勾起来的馋虫给压下去,反而闹腾得更厉害了。
那边的老板已经开始给他们做面。
他将面团提起来,拎着两边向外拉长,一下下地拍打着案板,如此反复,直到又粗又圆的面条在他手里变成又细又长的拉面,他才将面条放进锅里煮沸,酱牛肉被切成一片片地放在案板上,被连同葱花、香菜和切片的白萝卜一起码在面上,再往上加上一勺醇香浓郁的牛骨汤,香味瞬间就被激发了出发,弥漫了整家面馆。
老板拿干净的毛巾擦过碗的边沿,才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了两人面前。
这面条的分量实在的很,池以歌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面汤。牛骨汤被煮得透透的,里面加了桂皮等佐料调味,尝起来半分牛骨的腥气都吃不出,汤里的浮沫已经被老板捞去了,勺子里的汤看上去清亮如镜。
白萝卜是早前放在汤里一道炖过的,此时被煮得烂烂的,还夹杂着一股肉香,面条筋道Q弹,酱牛肉卤得很地道,吃着有嚼劲不说,更是酱香浓郁,尝起来简直欲罢不能。
池以歌原本还在担心,这么大一碗面会不会吃不完,等吃下第一口她才惊觉,吃不完什么是不存在的,她甚至可以再添一碗!
池以歌默默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苏岚婷她……”池以歌揉了揉鼓鼓的小腹,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勺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盘桓在心头的问题问了出来,“你觉得,她会被判处怎么样的刑罚呢。”
“这事不一定。”季铮沉声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像她这样的案犯,即使在狱中,也会日日被其他犯人唾弃。”
就算是监狱里最恶的囚犯,也看不起这种为了自身利益竟狠得下心对亲生骨肉下手的女人。
忙了一晚上,池以歌也不打算强撑着去开店,她给两个店员发了信息过去,告诉他们今天放假的消息。
她坐在车子的副驾驶上,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看着外边赶着上早班的行人和学生,小学生们穿着整齐统一的校服,系着红领巾串流在大街小巷间,后边还跟着拎了早饭劝他们赶紧多吃两口的家长。
而那个叫苏甜的女孩儿,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之中了。
池以歌突然想起什么,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撕开闪亮的包装纸塞进嘴里,糖果酸酸甜甜地在嘴里化开,吃到最后,其实是有些腻。
但她还是很珍惜地细细品味着这颗糖果的味道。
这是苏甜来找她订蛋糕的时候从兜里摸出来给她的,女孩子忍着馋意,一心想把自己喜欢的味道分享给这个大姐姐。
她记得苏甜说,外婆怕她长蛀牙,一天只许她吃一颗糖,多了就没了,这种糖的糖纸亮晶晶的可漂亮,她每次吃完糖都舍不得扔,攒起来放在罐子里,就快攒满一整罐了。
“季铮。”池以歌突然开口问他,“你以前,也碰见过像这样近亲作案的案子吗?”
季铮把着方向盘,闻言答道:“嗯,见过。”不止一次。
“我在美国的时候,曾见过一对亲戚,做父母的忙于工作,时常把年幼的孩子托付给孩子的伯父伯母一家照顾,父母每次回去,所看到的场景,都是孩子被照顾得很细致周到,以至于他们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原本活泼开朗的小女儿会变得越来越郁郁寡欢,连话都不爱说了。”
“后来,那家父母想在女儿生日给孩子一个惊喜,就谁也没告诉,偷偷回了家,结果他们就发现,自己唯一的女儿,被那位信赖的伯父当作小宠物一样对待,他捏着他们女儿的脸,警告她不可以把这些事告诉父母。”
“我们到的时候,那位愤怒的父亲,已经用木仓杀了那个男人。”
“以歌。”他抽出手来揉了揉她头顶柔软的发丝,“别想那么多,事情已经结束了。”
“我就是觉得,你说要是我那天能提早做好蛋糕送去她校门口给她,我能陪着她回家,苏甜是不是就不用出事了。”池以歌轻声说道。
“苏岚婷已经存了这个念头,她跟苏甜朝夕相处,这种想法只会越来越强烈,到最后,结果只会是相同的那一个。”
“无论在哪里,都会有这种人存在,能做的,你都为苏甜做了。其他事情的发生不是你的错,所以,不要自责,知道了吗。”
前边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季铮把车停在路边,耐心等待着她的答复。
“我知道了。”池以歌沉默了一会儿,笑着回答他,“这么严肃,等你年纪大了,该不会变得和我爸爸一个样儿吧。”
她说完这话,才反映过来父亲毕竟是已经过世的人,拿他来比季铮,实在不算什么好兆头,一时便有些后悔。
季铮反倒毫不在意,他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确定她真的没有把自己绕进死胡同里,这才放下心来。
“像咱爸也挺好的,你不是一直拿咱爸把当成看人的标杆呢么。”
池以歌:“……谁跟你就咱爸咱爸的了???”
这个人的厚脸皮是拿野山猪的皮子做的嘛!
季铮自动屏蔽了她这句话,他从容地道:“至于我到那个年纪到底会不会像他老人家,等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看到了。”
反正……无论还要再过多少年,季铮和池以歌的人生,总归是要一起共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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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甜的案子在公布细节后,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纷纷谴责苏岚婷这个做母亲的丧尽天良;苏甜的外婆在得知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孙女竟然是死在女儿的手里,伤心到几次进了医院,至今不肯去监狱见苏岚婷一面。
苏甜外婆经过这桩事这么一闹腾,身子骨是彻底垮了,连苏甜的葬礼都无力操持,好在有义工帮忙,帮着苏老太出面把苏甜给葬了。
方晓楠知道这件事后很是唏嘘,苏甜来店里的时候她是见过她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好好一个孩子,居然就这么没了。
“以歌姐,那她葬在哪块儿啊,我下个月要去墓园祭拜太婆的时候,顺便也去看看她,给她带点贡品。”
“你等等,我把地址找给你。”
苏甜下葬那天,季铮带着池以歌去过一趟,她给女孩子带了她生前心心念念没能吃到的巧克力蛋糕,池以歌把蛋糕放在墓前,在山风中为她唱了一首迟到的生日快乐歌。
这是她仅有的能为那孩子做的。
大约是察觉主人最近的心情不好,就连被她养得最爱撒欢胡闹的戳戳,最近都听话了不少,这几天一回家,戳戳都会走过来乖乖地趴在她脚边,温顺得让池以歌怀疑自家狗子是不是给什么人掉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