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以歌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小时候跟池妈妈之间的趣事,她像是才注意到苏岚婷的面色越来越差,才将将收住,像是很抱歉的跟苏岚婷道:“实在对不起,我说着说着就忘了形。”
隔着玻璃,季铮浅浅地笑了一下,他望着池以歌,低声笑骂了句:“小坏蛋。”
但凡苏岚婷对女儿有半分愧疚,她刚刚那话,无疑是明晃晃地给苏岚婷心尖上捅刀子呢。
“你就那么确定,苏甜的事,不是我动的手吗?”
“什么?”池以歌愣了一愣,她好像没听明白苏岚婷的意思,“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在这里呆太久,紧张得脑子都晕乎了,没关系,等警方找到真正的凶手,你就可以出去啦。”
苏岚婷留得尖尖的指甲在桌面上划过,发出刺啦的声音,尖锐又刺耳:“谁跟你说这个!”
她桀桀地笑起来:“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妈一样,天生要爱自己的小孩儿吗,别做梦了!”
像是要说服自己般,苏岚婷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她,她从出生开始,就毁了我的下半辈子,我所有的青春和自由,我跟别人恋爱结婚的权利,都因为她通通葬送了,我凭什么要去爱她,凭什么要为了她再牺牲一次,凭什么!”
“她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连她的命都是我给的,现在我想收回去,又有什么错!”
池以歌像是被她彻底吓住了,她嗫嚅着唇瓣,苏岚婷几乎确信,对面这个女孩儿正在拼命克制着夺门而出的欲望,这份发现让她从刚刚开始一直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静下来,苏岚婷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成了个执刀人,正在一点点敲碎她信赖的壁堡。
苏岚婷欣赏着年轻女孩儿惊恐的脸,她发现对方瞳孔里的慌张与恐惧很像她的甜甜,那个时候,甜甜对她说什么来着,哦,她好像是在哭着对她喊——
妈妈,不要。
她一开始其实没想那么做的,只是那孩子真是太烦了,明明看见她和男友在一起,还要大大咧咧地跑出来,差点坏了她的好事;要不是她反应快,说这是她小侄女儿糊弄了过去,没准男友当时就该知道,她有一那么大的闺女的事了。
男人都是那副德行,前面说得再好听,一知道她有个孩子,就恨不得避她如蛇蝎。
苏岚婷想,为什么那孩子非得拉着她,哭哭啼啼地吵个没完,一副要被抛弃了的样子,她只想打她几下的,结果没收住脾气,才把她往地上推了一把。
她是真没想到,地上有那么尖一块石头的。
不是没想过要马上把人送去医院,明明连电话号码都已经按好了,可心里就觉得有块石头堵在那儿,那号码怎么也按不下去。
“我就想呀,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送医院还得花不少钱,就算能救回来,她估计也得恨我,倒不如就这么算了。既省得甜甜在我们那个家里受苦,下辈子没准还能投个好胎,也好把我从苦海里救出来,去了这块心病。”
“两全其美。”苏岚婷对池以歌笑了笑,像是真的在询问她的意见,“你说,对不对?”
池以歌眉心一跳,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对个屁!”
窗外,宋峰抚掌而笑,痛快地道:“骂得好!去她的两全其美,苏甜有她这种妈,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大霉了!”
季铮没有搭话,他的视线始终凝聚在池以歌身上。
审讯室内,苏岚婷受了刺激,她会突然一个猛子扑上去,大半个身子趴在桌上,伸手就要向着池以歌的脖颈狠狠挠去!
第18章
谁也没想到苏岚婷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反应,宋锋给吓了一跳,赶紧拉开门就往审讯室闯。
池以歌听见开门声,抽出手来朝他打了个招呼:“宋队。”
宋锋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张了两下嘴,扶着门把手站着,觉得脑袋瓜子有些犯晕。
这他娘的跟他预料的不一样啊。
审讯室冰凉的地板上,池以歌倒扣住苏岚婷的双手,将她的手反拧在背后,她单膝跪在对方的腰背上,将苏岚婷整个人按了个严实,见苏岚婷还要挣扎,她啧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拿胳膊肘给了她一下。
宋锋咽了口口水,心中对这个看似娇弱的小姑娘陡然升起一股子敬意:“你真是个糕点师,没错吧?”
这什么时候连糕点师都能有这身手了?
池以歌朝他腼腆地笑笑,看上去既干净又文弱:“我爸爸从前也是刑警,私下里有教过我一些防身的本领。”
“你们还打算在这里干站着聊多久。”季铮敲了敲门板,他膝盖一曲,毫不客气地从背后给了宋锋一脚:“帮你做了那么多活不说,还想让人留在这儿,连带着给你把犯罪嫌疑人都治服帖了?”
宋锋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池小姐是帮了我们大忙,我很感谢,但是你算怎么的,你可还在局里挂着名头呢,分析犯罪者的心理和动机,协助破案,那是你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季铮抬头看了眼腕表,“凌晨四点半,怎么算都是下班时间,而我现在的身份——”
他往池以歌的方向一瞥,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掷地有声地宣告:“是她的家属!”
宋锋:“……”
池以歌:“……”
听他这么胡扯的次数多了,她现在居然连反驳的劲儿都提不起来。
此人根本就是在身体力行地践行八个大字——“虚心受教,屡教不改!”
—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池以歌能参与的了,季铮把她带进他在警局的办公室,让她在这里等他一会儿,等他把眼下的事收个尾,再送她一起回家。
池以歌趴在桌上,点了点季铮桌上摆着的那盆滴水观音,不料她轻轻一碰,整株植物就跟没骨头似的朝旁边歪倒过去。
池以歌的手登时就僵在了原地,她左右看了看,心虚地把绿植给扶正了回去,还仔细填了填土。
一整夜没合眼,再加上苏甜的事带来的冲击,让所有的人神经都紧紧地绷着,直到现在,她一个人呆在季铮的办公室里,才渐渐松懈下来,不知不觉就打了个盹儿,没骨头似的歪在他桌上,上下眼皮子慢慢合到了一起。
“以歌,以歌……别在这儿睡了,快起来,当心着凉。”
有个人在她耳边低声嗡嗡地念叨个没完,池以歌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朝声音的方向挥了挥手:“别吵,再让我睡会儿,就一会儿。”
来人似乎笑了一下,轻声又说了句什么,就没了声音。
就在池以歌以为世界终于恢复了安静的时候,一个凉飕飕的东西就贴上了她的后颈肉,冻得池以歌一个激灵,她蹭地一下坐起来,一双眼雾蒙蒙的,捂着脖子茫然地看着前方。
季铮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含笑看着她:“醒了?”
“季铮!”池以歌咬牙切齿地盯着他手上还结着冰霜的矿泉水瓶子,“你这个人,损不损啊你!”
“好了。”季铮伸手过去,想为她理了理鬓角乱蓬蓬的头发,“回家再睡吧,在这里趴着,你也不嫌腰疼。”
池以歌见他的手一动,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不知从哪儿又摸出来个瓶子冻她一下。
季铮摊开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放心,这回不冻你了。”
“走吧,带你去吃点好吃的,保证你喜欢。”
他说着,抄起桌上的花盆就往外走,池以歌一愣,还以为他发现这盆滴水观音被她给推坏了,忙快步跟上去,“对不起啊,我把它给碰坏了,下次赔一盆新的给你吧。”
“嗯?你说这个?”季铮眸光一闪,他微垂着头,手指轻抚着滴水观音的枝叶,“这盆东西我养了很久,总不忘给它浇水,每天把它抱到窗口让它能晒会儿太阳,等天阴了,再把它抱回屋里……”
“买它的时候,都说它好养活,寿命长,我原本还以为,它还能陪我很久,没想到,没想到就这么……哎。”季铮说着,就重重地叹了口气。
路过的保洁阿姨听见这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植物不是她们买来每个办公室一盆摆着的吗,季顾问当时还嫌这玩意儿麻烦,不乐意养来着。
难道就这么几天功夫,还真培养出感情来了?
池以歌听得越发歉疚,恨不得现在就拉着季铮冲去花鸟市场,选十盆一模一样的盆栽给季铮在他办公室里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