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萧惠仪食不知味。白源的态度让她恐慌。
膳后,白雅没有去如轩苑。白谦折腾了一天想必累极,祝贺的话也说了,实在没有打扰的必要。
白谦独自回的如轩苑,才推开房门,似有若无的花香扑面而来。黑眸略过架子上开得甚是灿烂的花束,没有言语。
清月心感忐忑:“花是下午小姐让玉蔻送来的,还特意嘱咐奴婢将其摆在您看得见的地方。”
世子不喜欢繁杂,也不喜欢乱七八糟的味道。之所以冒着被责骂的风险将花摆上,清月是存了私心的。
她想知道白雅在他心中的位置,白谦冷心冷情,物件无微不至是一回事,真心接纳又是一回事。某种程度上,白谦待白雅的态度决定了她们众人待白雅的姿态。
白谦又往花束看了眼,挥手让清月退下。
第二日一早,圣旨抵达,新科状元白谦被封为工部侍郎,七日后上任。如此皇恩,前所未有。
白府看着喜气洋洋,三日宴席不断,白雅应付得力竭神劳。
白谦一飞冲天,之前看不起她的贵女赶着巴结,在贵女圈里,怎么躲都躲不掉。许是因为前世极少外出,她对过于频繁的交际心感不适,不恐惧却也不喜欢,偶尔充当一下傻白甜,只在白湄身边站着,笑得含蓄而端庄,能不开口便不开口。倒是白婳几乎不见踪影,那活络的姿态宛如她与白谦是好兄妹。
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一天,白雅借方便躲过了几个贵女的“围攻”。然而,她只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见玉蔻匆匆来寻。
“小姐!小姐不好了!”
白雅看着气喘吁吁的玉蔻,问:“何事如此焦急?”
“有人……有人拿着您的卖身契,说您去年已……已卖身于他,在正院向老爷讨要说法呢!”
第22章 货郎
虽严厉禁口,但卫国公嫡女被卖的消息随着众人的离去很快便传开了。路上,白雅看见丫鬟与小厮窃窃私语。
宾客渐散,墙里墙外,热闹依旧。
趁白谦流水宴捅出此事,因私仇还是存心打压?背后之人出自内宅还是朝野?
“二小姐到!”
屋里寂静一片,白雅抬眼看去,该在的都在。
老夫人绷脸端坐,左右坐着白源与萧惠仪,下面是御史莫夫人。莫夫人对面是捉摸不透的白谦,然后是带了点担忧的白湄与幸灾乐祸的白婳。中间跪着一个藏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门口还立着几个粗使丫鬟。
三司会审,不过如此。
“雅儿给祖母、父亲、母亲、莫夫人问安。”
老夫人让人起来后,直奔主题:“莫夫人素来刚正不阿,关于卖身的流言丫鬟已告知你,讹诈之人便跪在地上。”
在老夫人看来,此事属讹诈。她之所以留下莫夫人,是想让她做个见证。
白雅看了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男子,长相尚算周正,看打扮像个货郎。至于莫夫人,听闻她与萧惠仪乃手帕之交。
见白雅不反驳,老夫人心里咯噔,扶着桌面问:“你可认识此人?他说他手里拿着你亲画的卖身契。”
林嬷嬷将卖身契放在白雅跟前,白雅只瞧了一眼便知这是真的。只是当初的卖身契为何会落入此人手里?还以此威胁。
白雅抬头,萧惠仪狭眼得意难掩。
“我并不认识此人。”白雅道:“只是在南庄的时候,玉兰趁我昏迷,帮我强按了指印。”卖身契上的指纹一清二楚,背后之人既能拿出此物,想必没打算轻放自己,她不欲做自打嘴巴之事。
“荒唐!还不快跪下!”老夫人不知道该气白雅的老实还是气她的愚钝,只觉得心窝疼。
白雅敛眉跪在地上,膝盖冷冰,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姿势,只是不同的灵魂。
三年前,原主便是跪在这里,接受老夫人毫不留情的呵斥,然后才有了高烧与后来的割腕。
“堂堂卫国公嫡女,竟如此疏忽!平日我是如何教你们的?你可对得住卫国公嫡女的身份?可对得住你待嫁的姐妹?”卖了身便是奴,这搁在世家,千古奇闻!
白雅抿唇不语,老夫人这回的脑回路怕绕了九曲连环。身为祖母,在外人面前,出事不先维护子孙,而是一味谴责,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想必不仅仅是因为厌恶,还想趁白谦羽翼未丰,拿捏自己。
以往,她忌惮于这个时代的禁锢,受“孝”束缚,今天,阖该做些什么,给自己松绑,未来也好痛快些。
她有靠山,不是吗?
白雅往白谦的方向看去,对方面色无波,她却分明察觉到他藏于黑眸的冷意。
白谦食指轻点,印象中他心怀谋划便如此动作。观他的神色,她却有些不确定。
嫩苗才出梢,显摆易夭折。只是,她总该“讨回公道”。
白雅道:“祖母教训得是,我确实疏忽了,不该因玉兰是母亲的人而放松警惕,更不该被算计还藏着掖着瞒而不报。”
白谦手指微顿。
萧惠仪倏然起身:“此话何意?什么叫玉兰是我的人?她是你的贴身丫鬟!如今她不知所踪,你便要往我这个继母身上泼脏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心思竟如此深沉!”
“我从未说过玉兰失踪之事,母亲是如何得知的?”
萧惠仪神色一顿:“我乃当家主母,玉兰又是卖入府中的丫鬟,只消一问,自会有人告知。且若非失踪,她又怎会迟迟不归?”
白雅冷笑:“兴许她已经死在外面了。”
萧惠仪哑言,眼中的不可思议毫不作假:“再怎说她也是与你从小一同长大的丫鬟,你……你怎可如此歹毒?”
白雅心疑,萧惠仪竟半点不虚心,说起来平王一案公诸于世后,萧惠仪与平常无异,是装模作样还是其中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她虽与我一同长大,却从未把我当主子。南庄的两年,玉兰每半个月便与母亲通信一回,期间有两次书信不曾传达,玉兰也有两次未收到母亲的来信,母亲可知为何?”
萧惠仪脸色一变,当初她还以为玉兰怎么了,中间断了两次,不想是被白雅发现了。
迎着白源怀疑的目光,萧惠仪心里咯噔,忙道:“我未曾与玉兰通过信,若老爷不信,尽管让人将信件取来,对一下字迹便是。”话说这么说,只心里惴惴。
白源让白安随玉竹、锦心前去雅馨苑和怡然苑取书信。
白谦突然道:“父亲不妨将母亲院子里一名唤锦秋的字画取来。”
萧惠仪神色一变,老夫人这下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她恨萧惠仪眼皮子浅又恨她手段拙劣,却不能置卫国公府的名声不顾,遂好声朝莫夫人道:“这事一桩接着一桩,让你看笑话了。”
莫夫人也是个知性的,看得津津有味也不显露半分,笑道:“您这话就见外了,御史府里面的事也不少,还不是关紧府门闭着眼就过去了?且家和万事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这是既表明自己不会在外胡说,又劝老夫人高拿轻放。
老夫人点了点头,莫夫人瞧老夫人等人的神色,再不好留下来看戏,便胡诌了个理由自带丫鬟婆子离去。众主子身边的丫鬟、婆子也退得远远的。
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莫夫人胆小怕事,莫御史与安王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个拎得清的。
很快,丫鬟在白安的陪同下把两人的字画拿来,只厢比对一番,真相大白。虽信上没说什么利害关系的事,但主母派人盯着继女,本身就不光明。
萧惠仪强颜笑道:“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怕你多心。自古继母难为,我知你心思敏感,如何不能让丫鬟多加注意?”
白雅却不想让步:“母亲的话字字在情,却不在理,这十年来,我过得如何,府里上下乃至祖母有目共睹,若您真的如此关心我,怕我也不会大病小病不断。”
“你生病是自己看不开,何故怪我?若你真看开了,又何必自杀?”
“自杀?”白雅面露古怪,看了眼异常兴奋的白婳,直看得她心惊肉跳。
“自杀?”白源面色微沉,倏然打断。
萧惠仪愕然,才想起白源并不知此事,心道不好。
老夫人暗骂了声蠢妇,讪然开口:“当年,她被众千金嘲弄,心里想不开,遂割腕自杀。我这才与你媳妇商量,将她送去南庄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