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是真心疼解雨臣,舍不得累着他,闻言只得闭了闭眼,将欲念尽数压下去,放开了人,翻身躺到另一侧:“睡吧。”
解雨臣懵了片刻:这么容易?
他内心紧绷的弦松懈下来,偏格外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黑瞎子:“你不高兴了?”
“有什么可高兴的?”
“……对不起。”
“算了。”
解雨臣极力补救,思索着说些好听的,复提起早先的话题:“我不是警惕性差,你清楚的,危险很多时候是种直觉,你待在屋里,我察觉不到危机。”
黑瞎子没接他的茬,仅仅回了两个字:“快睡。”
解雨臣望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内心满是惊惶委屈。
旧伤的疼至深夜再次蔓延开来,与头痛一同折磨着他。解雨臣咬紧了牙,转过身,阖起了湿漉漉的眼睛。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太疼了,心思又乱,整整一夜,解雨臣根本没有睡着。
天快亮的时候,黑瞎子离开的动静他全听到了,连细碎之处都听得清清楚楚,可这回的疼痛异常剧烈而漫长,搅得他提不起力气去招呼,再者黑瞎子正生着他的气,他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所幸对方无意理会,并未往他这边来,自己收拾好,便利索地走了。
解雨臣多等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强撑着下了床,踉踉跄跄地到了抽屉跟前,翻出止疼药来。
先前黑瞎子在,他不能当着人的面吃这个东西,只得一分一秒干熬着。本是眷恋不舍得分离,可是到了后来,越来越难熬,他甚至在心底疯狂期盼着黑瞎子能尽快回去。
他忍得太久,体力早被疼痛耗光了,此刻身体虚软着,手上没了分寸,无法控制倒出来的药量,且实在支持不住,便没再细数,胡乱吃了几粒。
给自己倒杯水送药的事,放在当下已成了一份奢望——别说倒水了,就是想回到床上都做不到。最后他不得不生咽下了药,卧在冰凉的地板上等着起效。
真够惨的。
解雨臣无力地勾了下唇角:
幸好黑瞎子没看见。
他一直那么待到了痛感逐渐退去,才把自己挪到浴室冲了澡,仔细打理了一番:今天事挺多,得紧着办。
早上六点四十七,解雨臣坐上了解家的车,突击去查了几间堂口的账目,挑出做了手脚的,全部换掉了主事;
十一点零五,解雨臣接了老爷子,恭恭敬敬的将人送去了机场。
回程时,霍秀秀打来电话,俩人简单谈了两句,解雨臣应下了她的请求,吩咐伙计去定当天飞山东的机票。
下午三点左右,他总算腾出了空,在一家隐秘的私人医院请医生帮着瞧了瞧伤,查验了一些项目。
八点三十九,他于候机室收到底下人传来的消息:西郊的仓库失火了,恰逢解家几个有头脸的人物去查仓,一个也没救出来。
又是几条人命。
解雨臣心里沉了沉,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回复,按了发送:后事照规矩办。
放下手机,刚刚消停了五分钟,就莫名感到一阵胃疼。他纳闷了半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可能是一天忘记吃饭的缘故。但是磨到了这会儿,疲乏就够他受的了,什么也不想吃,索性又吞了止疼药草草对付了事。
忙来忙去,直到坐进了机舱,他才记起要去山东的事没和黑瞎子提——
还提吗?
搁平常倒是惦念着有机会说说话、见见面……现在却未必合宜了,估计黑瞎子正处在气头,懒得搭理他。三番五次的扯理由找借口拒绝对方,他自己都觉得过分。
没什么好说的,甭去讨厌了。
解雨臣随手关了机,靠着椅背闭目小憩。一整天未曾舒展过的眉心,至此刻反是蹙得更紧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飞机一落地,就有秀秀安排好的霍家伙计来接解雨臣。然而车子刚开出机场,霍家人连情况都还没来得及介绍清楚,解当家才开机的手机就响了。
解雨臣本来不想接,可听铃声是他的私人号码,便拿起手机瞧了一眼。一瞧就惊了一下:竟然是黑瞎子打来的。
解雨臣接通了电话,尚未想好措辞,黑瞎子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你在哪了?”
对方的情绪明显不好,解雨臣犹豫了一秒,老实道:“山东。”
“……解家有急事?”
“我……”看黑瞎子的态度就知道,三言两语肯定绕不过去,但是当着外人不方便说话,解雨臣只好委婉迂回,“我晚点再打给你。”
“行,忙吧,忙完无论几点,给我个回信。”
“好。”
已经午夜了,黑瞎子挂了电话,并不准备睡,就坐在后堂等着解雨臣回电。
听解当家的意思,明显是旁边有人,黑瞎子自然不能耽误他做事,可是不问清楚了,哪里放得下心啊?
原本黑瞎子今天有事,的确没顾得上关注解雨臣。结果一个小时之前,不经意间听见铺子里的伙计说去找解知玩了,黑瞎子便随口问了他们见没见着解当家,伙计当即一脸惊诧地说:解当家不是去山东了吗?
这下好了。换黑瞎子惊诧了。他算是睡不着了:
真是又急又气,熊孩子又默不作声地跑没影了!
黑瞎子等了差不多五十分钟,解雨臣的电话便回了过来——比他预想的快多了,小孩总算是长了点心。
问话也分轻重缓急,黑瞎子先挑着最担心的部分和人确认:“事情严不严重?需要我去帮你吗?”
解雨臣倒是怔了一瞬,他以为黑瞎子是来兴师问罪的,答话不由慢了半拍:“不用帮忙,不危险,而且不是解家的事情,是霍家有批货停在这,秀秀请我帮忙过目。”
“……霍家的事也归你管?”
“不归我管。”解雨臣叹息:“只是秀秀挺不容易——理论上霍家是传女,未来得落到她手中,但家里那么多兄弟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脱不开身,一时来不了山东。”
黑瞎子几乎被小孩的忧心忡忡气笑了:“你容易?你家里不虎视眈眈?你就能脱得开身去山东?”
“……不过一两天而已,从前霍家也不是没给我帮过忙。”
“解家不是正乱着吗?”
“以后就不乱了,我快处理好了。”
“你都跑山东去了,还管得了北京的麻烦?”
解雨臣聊起这些事,反而没有与黑瞎子谈情时的那种小心翼翼了。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他甚至自如地笑了一声:“要是我无能到什么事都得亲自到场才能办,这当家的位置早轮不着我坐了。”
“可把你能耐坏了。”黑瞎子安下心来,也笑了笑,却随即换了副质问的口吻:“那我该同你说说另一码事了:解雨臣,你在四川时是怎么给我保证的?”
“……”果然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黑瞎子在这件事上毫无耐心,语气极其不善:“说话。”
“……我答应去哪都告诉你,”解雨臣最怕他生气,心立刻悬了起来,不等再问就自己解释,“我是想告诉你的……”
“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了?”
“……”
“别说没机会,昨天晚上咱俩还见过面。”
“……是今天下午秀秀临时找我的,真的。”
“下午到现在多少个钟头了?一句话的事,你通知我了吗?”
“就一两天……”
“我不是想听狡辩才问你的。”
“……对不起。”
“这事没完,我等你回来再收拾你。”黑瞎子瞅着时钟显示的数字,到底是舍不得耗着他,稍稍放缓了音调:“眼下太晚了,赶紧歇着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解雨臣这些年一直觉得掌好解家是他人生中最难的事情,然而现在他才明白,稳住黑瞎子比管解家难多了:
尤其是按照他目前的状况,陪也不是,躲也不是——陪着的时候战战兢兢,总担心被黑瞎子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伤,惹人着急;躲着却更糟糕,不知道什么原因,黑瞎子盯他盯得死紧,他只要消失一会儿,人就生气了。
解雨臣不敢在山东多停,生怕耽搁得越久黑瞎子那头火气越大,越不好哄。他花了将近一天半的工夫,赶着把秀秀托付的事办妥了,就马不停蹄地奔回了北京。
登机前他跟黑瞎子说了行程:飞回去要一个多小时,他下机之后得先回一趟解家,然后再去眼镜铺,顺利的话大概天黑前就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