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下那股子揪心劲,握着解雨臣的胳膊没松手:“有医药箱吗?”
小孩望着他的动作发了下呆,语气较初见稍稍平和一分:“车里没有,我回去收拾就行了。”
“我帮你收拾。”黑瞎子说着便要带人下车。
解雨臣拦住他,收回手臂,重新把袖子拉了回去,指着解家宅子解释:“最近解家不太平,到处人多眼杂,你别和我走得太近。”
黑瞎子更不放心了:“有多不太平?”
“后边跟着的几辆车里是我的人,门口那些不算是,宅子里也哪边的都有。”
“……”黑瞎子突然就想给人捂走,念头转了一圈,听到小孩又说:“没关系,我自己能处理。”
“需要帮忙你叫我。”
解雨臣整理着衣袖,漫不经心地答:“我也没图你什么。”
“那我可够失败的了,在解当家眼里连点价值都没有。”
“……”
解雨臣是服了黑瞎子,在脸皮厚方面他自愧弗如:黑瞎子说不图他什么,他就老老实实的没话讲,到他怼黑瞎子了,人家压根不往心里去便罢,竟然还能再给他怼回来一句。
解雨臣探身按开了车锁,没好气地催促:“下车,快点,你先走。”
“有事叫我听见了没有?”黑瞎子不再多纠缠,一心想让小孩抓紧回家清理伤口。
解雨臣也担心和黑瞎子在车中拖得时间长了,被外面心怀叵测盯着梢的人嗅出端倪,应得相当敷衍:“听见了听见了,快走。”
黑瞎子随即开门下了车,反手甩上车门,冲着一早站在老宅门前观察了他好几个小时的解家伙计冷笑了一声,开着自己的车绝尘而去。
过了五分钟左右,解雨臣下了车,面沉如水地跨入了老宅,袖间隐现血色。
半个小时之后,一个长相平庸的解家伙计站在街角,左顾右盼地留意着过往的行人,举着手机低语:
“黑瞎子上了解雨臣的车,没多大工夫,但是可能交手了,见血的——这回走四川,黑瞎子必然不会帮他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瞎子人是走了,心却留在了解雨臣那边。
他本就知道之前出了诸多乱子,解家的状况麻烦,解雨臣的日子不会好过。但概念上的认知,和亲眼所见的认知还是隔着巨大的差别。若是不闻不见,再怎么挂念,尚可勉强过得去;一旦耳闻目睹了,就没那么容易宽心了。
他瞧着解雨臣在车里那副样子,就不像个能回家认真照料伤口的——原先就不会顾着自己,更何况现在家里外头都不稳当,小孩必定辛苦得很。
黑瞎子回去越想越不放心,第二天上午就又跑了一趟解家找人。
解家老宅门口清静了不少,昨晚见着的那些盯梢的人已然不在原处了。解知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手中攥着根树枝在地面瞎划拉,黑瞎子过去拍了他一下:“嘿,玩什么呢?”
解知吓了一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搭理。
黑瞎子也没兴趣和他玩,直奔主题地问:“你们当家呢?去给我通传通传呗?”
“不在。”
“我可真有事,”黑瞎子忽悠他道,“你要是不让我见,到时耽误了事,你们当家就得被你害惨了。”
解知最吃这一套,迟疑了片刻,丢下树枝站起来:“真不在。”
“去哪了?”
“下斗去了。”
“我操???”黑瞎子是万万没想到,小孩居然一声不吭的就跑去下斗了,连点风声也没给他透——解雨臣究竟会不会办事啊?放着他这个资源不用,非得自己上,是不是傻?!
“去哪下斗了?”
解知一看他对此事毫不知情,就不愿意说了:“不清楚。”
说实话,他倒不觉得黑瞎子会刻意伤害他们当家,毕竟黑瞎子是帮过忙的,不至于存什么坏心。可当家做事向来有自己的用意:他既然没亲自与黑瞎子提,自己就不该乱讲。
黑瞎子脑子里刹那闪过了一些片段,他在解家那间屋顶上听过的:“是四川?”
解知挺惊诧:“当家告诉过你了?”
黑瞎子就乐了:“那当然。”
解知由于解雨臣的原因,对黑瞎子没多少疑心,加之他的段位比黑瞎子低太多了,三言两语就被人家把话全套走了。
底下人的信息量非常有限,黑瞎子从解知这只能得出个大概方位,不过按照他的手艺,有个大概的方位就基本够用了。
他回到眼镜铺,飞快地整理了几件趁手的家伙,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四川——解雨臣是一早带着伙计开车走的,他要抓紧时间了。
第一百三十章
由于京城的局面不大乐观,解雨臣安不下心在外面久待,一路都在严格控制着队伍停留歇息的时间。
过了成都再往外,越往山里开路越不好走,他们换了几次车以适应不同道路的需求,最终抵达了山间的一处村落。
大家皆是连续几天在车上凑合着睡觉,快忘了床的滋味,解雨臣再急也不能不考虑到这一点,眼见着快到了地方,就安排伙计们先在村子中休整。
早在从北京出发的头一天,解雨臣便接到了黑瞎子的电话,说是要给他搭把手。他相当淡漠的拒绝了。
他觉得黑瞎子做事干脆利落,其他方面也不可能是爱纠缠的人,他都摆了好几次冷脸,对方应该懂得知难而退了——
不料,他们在村子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五点来钟,就有伙计敲门说黑瞎子在门口,要求见他。
解雨臣简直原地爆炸,他妈的黑瞎子是想怎么着啊?!还说不逼他,这不显然就是跟他没完没了的节奏吗?!
解雨臣连借口都懒得编了:“不见。”
伙计出去了。
伙计再没进来。
直到吃完了早饭,也没人再和他提黑瞎子的消息。就如同那个人从未来过,要见面的事只是他迷蒙间的一场幻觉,随着晨雾一并消散在了阳光之下。
好事。
可解雨臣的内心反而不安了:他一清早全在自省——别管出于什么原因,黑瞎子也是一片好心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他一句道谢没有,两个字就将人打发回去,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想着就难过:这么失分寸的事,他以前是干不出来的,都是黑瞎子给他惯坏了。
恰恰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不敢与黑瞎子多接触,他怕黑瞎子的一再纵容养出了他的任性,而他的任性迟早会伤害到黑瞎子——
现在已经伤害到了。
黑瞎子肯定是伤了心走的。
解雨臣自责得要死,叫了之前报信的伙计,问黑爷是不是已经走了。伙计先前没有留意,听当家的问了,就出门去找村里人打听。
没两分钟,伙计便蹦回来了:“那什么……黑爷没走,这会儿被一堆羌民给围了!”
“……为什么?”
“听说是他朝人家的火堆里吐了一口痰,人家不干了,全村都急眼了,眼下那边都闹翻了天了。”
羌民家里的篝火,是民族信仰的圣火……吐痰是什么操作?作死就不能只在北京城作吗?四川又不是解家的地界,黑瞎子这么搞事情,压根不是他让步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解雨臣头疼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去把他赎出来。”
赎人,解家的伙计并非没有经验,这种事一般得有一个数字极限,做生意的另一种类型罢了,超出了对方能回报的价位,就不值得做了。
伙计自己估量着,又请示解雨臣:“当家,咱出多少?”
“人家要多少就出多少吧,走我自己的账。”解雨臣无比心累,“态度好点,别和当地人闹出矛盾,咱们这趟赶时间,不宜节外生枝。”
第一百三十一章
“当家,”伙计敲了下门,站在外边道,“黑爷说想见您。”
“……行。”解雨臣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应了一声。
他敢说不行吗?他要是再说不行,黑瞎子还不一定又惹出点什么祸来呢。他在四川是真不能多耽搁,经不起了。
黑瞎子推门走进来,回手关门落锁一气呵成。解雨臣冷眼瞥着,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了——没意思,左右是挣不脱,他还折腾个什么劲啊?
黑瞎子也不说话,站在那瞅着他就乐,开心得像个神经病。
解雨臣坐直了些:“解家夹不夹喇嘛、我用不用得着请人陪我下斗,现在都由不得我说了算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