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不是来吃菜的，随和得很，说着菜，目光却没离开过解雨臣：“不用，我瞧着挺好，几位请吧。”
大家吃开了，气氛就暖了一些，没人胆大到往黑瞎子和解雨臣跟前搭话，只互相聊着，演绎着一团和乐。
旁人在场，黑瞎子不便多说，顾自给解雨臣碟子里添了块薄荷糕。
解雨臣筷子顿了下，颇有点不知所措——黑瞎子对他忽冷忽热的，他搞不懂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我看你刚才一直捡着近前的笋丝吃，不乐意沾油腥，远的又懒得拿——你尝尝，这家店别看不大，薄荷糕做得地道，爽口着呢。”
黑瞎子声音压得很低，解雨臣却听得一字不落。
这家店他确实头一次来，也确实是想吃点清爽的……
解雨臣止不住在心间默默地叹气，罢了，一块糕点而已，犯不着让黑瞎子下不来台，筷子一动，便将薄荷糕夹着凑到了唇边：
“谢谢。”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那些人看似聊得火热，其实关注点全都不在话题上，抻着耳朵想探听两位爷的对话。
这种当口乱说不好，什么都不说也不好。
黑瞎子想了想，他方才同解雨臣讲的话他们没听见，恐怕脑子里已经猜出了一大堆版本，但保证没一个版本是真相……也没打算让他们知道真相。
他索性两头全顾着，半明半暗的用正常交谈的音量道：“要说做生意，最怕半途而废，本来能成的事，半截断了，没赚到最后的，就算是赔了。”
解雨臣向来心思玲珑，况且黑瞎子近来愁的事也是他在愁的事，那人随口一隐喻，他就明了了，可他却不是那么个意思：
“既然是生意，有赚就有赔，道理清清楚楚，人也总有看走眼的时候，看走眼就得认赔——再说不看好的生意，做得越久赔得越多，早断了早好。”
“……”
要不是被怼的人是他，黑瞎子都想为解雨臣点赞：就属小孩词多，反正话都能说，佩服佩服。
打哑谜绕弯弯那是解当家的主场，黑瞎子虽然也会，但是没心情玩那一套，敷衍地陪着笑就道：“行个方便，咱借一步说话？”
解雨臣神色古怪地瞟了他一眼，想不出两人还有什么可说的，淡淡回绝了：“不方便。”
“……”
解雨臣觉得今天给黑瞎子的面子够足的了，他们俩于公于私都没理由相处得太亲近。他捏着手机站起了身：“不好意思，解家还有急事，我得先走了——大家尽兴，今天的账算我的。”
对面的人赶紧应声：“啊，您请便，您能赏光就很荣幸了，账我们结我们结……”
解雨臣客气地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过身出门走了。
那几个人面上挂着笑，内心一片傻眼：
这就完了？？？解当家跟黑瞎子到底不和到什么程度？没听出来呀——前一句没听着，中间两句没听懂，最后两句听了也没用……还以为这次运气上乘，能捡着独家猛料，不料还没瞧明白咋回事呢，人家就结束交锋了。
黑瞎子没忘记他要做小孩那张不能轻易揭露的底牌，得尽量避免明面上和人有太多交情，因此立刻站起来去追解雨臣显然是不妥当的。
他只好又多坐了十来分钟，才起身告辞。
先前在门外见着的解家的车，这会儿出来早没了影子。他心里着急，在晚高峰的钟点儿，硬是凭着对地形的熟悉，穿着胡同一路停都没停的将车开到了解家老宅门口。
估摸是他到早了，解当家好像都还没回来。
他没有去找解家的伙计，就自己把车靠在路边等。
解雨臣的想法，他隐约能猜出个大致轮廓：
他在铺子里凶了小孩几句的事，顶多也就是个导火索——要单是因为那个，按照解雨臣的脾气，多半会给他弥补的机会；然而没有，解雨臣似乎是不需要他弥补，只一味的想疏远他，必然是还有别的原由。
一些他猜不透的原由。
听解雨臣在席间点给他的说法，是下了决心的要桥归桥、路归路，大有断了他这条线也在所不惜的意味，哪怕吃亏都认了。
可是为什么啊？
什么叫“不看好”、“越久赔得越多”、“早断了早好”？
他自问没做过真正对解雨臣不利的事情——
拖得时间够长了，再长就超出他的耐心上限了。
黑瞎子盯着大门的方向，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他今天必须得单独见见解雨臣，两个人该好好地说上几句话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解雨臣从餐厅出来以后，没有直接回解家。
他确实有事：
底下有个小堂口不知道背后得了谁撑腰，居然趁着他忙得顾不过来的时候反水——这事不能放，放了这一回，其余观望风向的人全得有样学样地跟着乱。
敲山震虎。得让那堂口背后倚仗的势力也仔细掂量掂量，是不是真有那份实力与他对抗。
他收了消息就亲自去处理了一趟。
整体过程顺利，就是完事后快上车时，街角窜出个小孩子，出其不意的朝他开了一枪。
幸运的是小孩子枪法不好，估计也是对方恐慌之下的临时安插；不幸的是距离太近，他虽然闪过了要害，但是子弹擦着小臂内侧而过，留了道血淋淋的外伤。
他没理会伤口，当即与身边人简单交待了两句，留下几个伙计善后，不许此事走漏风声，才带着其余的人返回。
车子开到了老宅门口，驾驶座的伙计突然有点不确定地叫他：“当家，前面停的那个好像是黑爷的车……”
解雨臣撇开手中的文件，抬头越过窗玻璃向外看，是黑瞎子的车没错——还真是够让人郁闷的。
他收回目光接着看那份资料，吩咐伙计下车去和黑瞎子说一声。
伙计不了解情况，只听说黑瞎子同他们当家颇多积怨，站在黑瞎子的车旁很是紧张，还没准备好，黑瞎子就露了面：“有事？”
“黑爷，”伙计笑容发僵，“我们当家要我同您说，他今天太忙，问您能不能改天再找他的麻烦？”
黑瞎子听完没说话，推开车门就下了车，径直奔着解家的车走去。
伙计看得心惊肉跳：他就觉得够呛，找麻烦这种事本来就是怎么使对头不爽怎么来啊，哪可能还挑着你有空的时间再来？当家的也是累糊涂了吧，话讲得忒幽默了点……
黑瞎子轻扣了两下车窗，没人回应。他转而拉开后座的门，望着小孩惊讶的神情，丝毫没客气地挤着坐了进去，顺便探手将车门落了锁，营造出一个暂时封闭的空间来。
血腥味马上占领了嗅觉。
黑瞎子也是无可奈何：解雨臣真厉害，竟然把自己活到了能与他比惨的地步，不论过往，仅是看当下的话，解雨臣是比他还惨——几个小时没见，就又双叒叕伤了。
他知道解雨臣一定不会配合他，自己便跳过了无意义的争执，挑着最关键的重点道：“你状态可以吗？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解雨臣本来坐在后座的中间，黑瞎子一上车，他就挪到了另一头，隔出段彼此都挨不着的距离。
黑瞎子这话听着有些耳熟，类似的措辞他之前也向那人请求过……心底的不舒服泛了上来，他忽略掉前一个问题，只是亮明了态度：
“我不想听。”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那我下回还得找你。”
小孩的衣服干干净净的，完全看不出来哪里有伤，可比起眼前所呈现的，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要是今天伤口疼、有急事或者太累，我不勉强你，但我之后还得再来找你，直到说清楚为止。”
“……”
解雨臣也是不胜其扰。
他领教过黑瞎子的身手了，明白人家要是执意拦他，他就没可能开锁下车，听不听其实并不由他来决定。
他终于意识到，黑瞎子果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一点抗拒的能力都没有——一如早先他求黑瞎子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黑瞎子能拔腿就走；现在黑瞎子想来说几句话，他就必须得听。
他不习惯被人这么压制。
黑瞎子老是这样，他就更加迫切地盼着快点断了来往：
“我上次告诉过你了，我没工夫重复解决同一个问题两回……咱也别谈没用的了，你就说到底想怎么样，能做到的我就答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