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和、他们是敌人,都是万分招摇挂于明面的事,因此没人会想到眼镜铺也可以作为解当家的支援,这就是他的退路。为自己留有旁人意料不到的余地,可以算作是将这件事的价值最大化。
解雨臣见黑瞎子不说话,侧过头望着他解释:“你们同我分担,暂时是能使我容易一些,可这和揭开所有的底牌有什么区别?所有人都将会致力于想方设法的戒备、阻止我们联手;但是你们不站出来,以后却可以不动声色地帮上我许多次。”
“我明白。”事情黑瞎子比解雨臣得知的早,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没有想过?问题是他对解雨臣,没狠到小孩自己对待自己的程度,总还存着不舍之心在作祟。
解雨臣就奇怪了:“那你为什么不同意?”
“你不知道?”
小孩想了想,唇角勾着温暖的弧度:“没你想得那么危险,我会小心的。”
黑瞎子半分没被说服,一直被攥着的那只腕子一翻,就反手卡住了解雨臣的手,松松提起来,举到人眼前示意着那一片黑紫的淤伤,没好气道:“你划分危险的标准是什么?这个在你眼里算吗?”
解雨臣抽了一下也没能把手缩回来,反而被黑瞎子抓紧了,掌心密实地贴合着,手指全缠在了一起。
他瞪着黑瞎子,感觉被讽刺得特别羞耻,极力想收手:“你别总拿这个说事,这只是意外。”
黑瞎子似乎觉得十指相扣是个挺有意思的事,一边死活不放,一边把空着的那只手环到了解雨臣的腰上,沿着左肋缓缓抚摸到接近胸口的位置,声音含着笑又含着气:“这里呢?这里也是意外?”
黑瞎子触碰的,正是从斗下带回来的那道伤的位置,解雨臣身子颤了颤,转而想去拉开黑瞎子作乱的手,慌张地答:“……对。”
解雨臣身上处处是伤,黑瞎子怕给人弄疼了,见他较劲儿,也就顺势放开了:“那你的意外可就太多了——解当家,你是不是语文不好?这种高频率出现的事,应该叫常态你知道吗?”
第九十八章
解雨臣拉下衣袖遮住了手腕上的伤痕,改坐到另一头的榻上,挺不开心地瞥了黑瞎子一眼,不说话了。
“你跑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解雨臣不动,闷闷不乐道:“你嘲笑我。”
“啧,你怎么不讲理?”黑瞎子颇为头疼,难道全世界的小孩都是这样难哄的生物?“你刚才嘲笑我的时候,我跟你急了吗?”
“……”解雨臣欲言又止地盯着他:“这你都要嘲笑回来?也太幼稚了吧。”
“我操,”黑瞎子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两手捏着小孩的面颊扯了一把,“到底谁幼稚啊?一言不合就翻脸。”
解雨臣皱着眉躲他的手,但是他坐在那能活动的范围有限,只得往后仰,仰着仰着就去推黑瞎子,黑瞎子一闪,他没了着力点,自己倒失了平衡,直往后摔去。
他记得后面就是这张榻的扶手,大不了挨上一回磕,不至于出什么问题,也没多在意。
黑瞎子却是惊了一跳:那扶手是木质的,硬得很!
小孩背上还有些擦伤,总不能不顾,他没等解雨臣真摔下去,就出手给人揽了起来。
前后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解雨臣在被揽住的刹那,看见了黑瞎子紧张的表情,等两个人抱稳了,解雨臣就绷不住了,趴在人家肩头乐出了气音。
黑瞎子登时就回过味来了——解当家多精啊,哪这么轻易就摔了:“诚心的是不是?你就吓唬我吧解雨臣,狼来了的故事听过没有?下回出事可就没人管你了。”
“听过啊,那故事不得喊三次吗?我还有两次机会没用呢!”
“……皮一下开心吗?”
“还行。”解雨臣松开手自己坐好了,揉着脸埋怨:“谁让你掐我,挺疼的。”
黑瞎子本来也没用力气,伤不着人,他基本清楚小孩闹来闹去是因为什么,索性讲明了:“这事不能全听你的,之后出了什么动静你得与我商量。”
“哦。”解雨臣答应得不太上心,脑子里转了道弯就问:“那个伙计呢?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都可以,你想亲自处理?”
“你骂他了吧?”
“……这你都心疼?”
“不是,我就是觉得他们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万一被你伤了心,以后不那样帮你了,怪可惜的。”
“依着解当家的意思呢?”
“你让我和他单独谈谈。”
“果然名不虚传,解当家对他们是够有耐心了。”黑瞎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说:“得嘞,我去给您把他叫过来。”
解雨臣跟着起身道:“现在就去?”
黑瞎子不解地回过头:“要不然呢?您需要再准备准备?”
小孩忽然露出个可坏可坏的笑容,扬手就去拉了下黑瞎子的脸,一副大仇得报的满足神情。
黑瞎子对着他没防备,猝不及防就被人得了手:“嚯,胆儿肥了?敢动手了?”
“哈哈!”
第九十九章
黑瞎子倚着墙站在院里,目光透过窗口投进屋内,看得津津有味。
他这个角度视野极佳,恰好能瞧见桌前坐着的解雨臣和伙计立在那的背影——伙计有什么好看的?谁都没有解当家养眼。
他原本是以为小孩心软,不舍得叫伙计挨骂,想找来劝几句安慰安慰,可观察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像是那个样子:
解雨臣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很淡。明明不凶,却自然而然地向人施加着一份源于上位者的压力。他身上的那种沉稳威严,让人根本无暇去关注他的年龄,只会本能地想要臣服——比如说他面前的伙计,进去没两分钟,腰已经不自觉的弯了。
怂。
黑瞎子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但是解当家的亲和力的确是收得一丝影子都没有了,给人的感觉十分不好相处。他想象着里边的氛围,又释然了:
不能怪伙计怂,就解当家的气场来说,坚持到现在没跪便算有骨气了。
解雨臣一直表现得相当平静,黑瞎子单瞅着他那边貌似就是随口聊聊天,因为毫无情绪展露,连话题都判断不清楚;他再一瞅伙计——???死小子做什么这么激动?解当家威胁他了吗?
黑瞎子想不通了:
按照之前解雨臣和他说的意思,是打算自己把这件事情独揽过去,担指责也好,受刁难也罢,总之是想把眼镜铺拎出去撇清,不愿意他们掺和进浑水中去。既然如此,他就没必要为难伙计了……
难道是解当家越想越气,不甘心放了肇事者,要自己教训着发泄发泄?
难以置信。
黑瞎子琢摸着解当家的作风,又盯着窗前那人的模样,完全是跟泄愤这回事搭不上边。
他正走着神,忽然就看见伙计冲过去要抓解雨臣的手,不过抬头一对上解当家的视线,又蔫了,只是双手扒着桌子,满面痛苦地诉说着什么。
黑瞎子立刻来了兴趣,决定抛弃所谓的君子风度,期待地望着解当家,试图通过读口型去窃听他的话。结果等伙计说完,解雨臣波澜不惊的动了动唇,只讲了三个字:“你去吧。”
去哪?去干什么?
黑瞎子还没猜明白,伙计就推开门朝他跑来了。黑瞎子当即顿悟:你去吧——原来是把这孙子轰出来了。
伙计早上兴冲冲的认为自己除了害解当家的人,是办了件天大的好事,回来邀功,不料被黑瞎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意识到自己命都快保不住了,心里委屈,倔着性子不认错。
然而眼下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拜亲爹似的求着黑瞎子:“黑爷,是我错了,是我不懂事,您千万别把我交给解当家。”
黑瞎子感到挺新奇:“为什么?解当家说要灭了你?”
伙计也不答话,就在那拼命求他,黑瞎子不耐烦了,踹开人道:“好好说话。”
伙计大概是慌得不行,语无伦次连带比划:“解当家怎么……怎么突然这样?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哪样啊?”
“就,就特别可怕,他以前又善良又温柔,和和气气的……”伙计自己乱七八糟地形容了半晌,脑子混乱无比,反复强调着,“黑爷,是真的,解当家特别可怕,他肯定手段特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