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见他不吭声，追问了一句：“又自己在那转什么心眼呢？”
“没有，我只是在想，回答你这个问题，应该说真话还是审时度势？”
“……解当家，我仔细考虑了，要不咱们按你的主意办吧。”
“什么主意？”
“从现在开始，你坚持一个小时不气我，我少要一百块钱。”
解雨臣一听就笑了，笑中仍带着隐忍的咳：“解家不差那一百块钱，反正打不过你，最多聊聊天了，我就当花一百块钱买个乐子。”
“……有钱任性，佩服佩服。”黑瞎子感觉解雨臣不太对劲。就目前处境来说，小孩肯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轻松，可人不说，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干巴巴的哄；“快老实歇会儿吧。”
“不如这样，我歇会儿，你给我讲讲你们上次下这个斗的情形？”
“行，”黑瞎子手贱的在解当家脑袋上揉了一把，“东家要听睡前故事，我能说不吗？”
解雨臣哭笑不得：“不是睡前故事。我不想睡得太沉，你说着话我还能提提神，地下实在不适合休息，稍缓一会儿，我们就抓紧时间拿了东西上去。”
“好说好说，我那个朋友——”
解雨臣忍不住拆台：“姓张吧？”
“哟，解当家对他有兴趣？”
“是挺有兴趣的，你也知道，下来之前我一直在找他。”
黑瞎子莫名生出了一丝危机感，毫不犹豫的黑起了队友：“我劝你算了，张先生年纪太大了，你跟他绝对合不来，俗话说三年一代沟，你俩之间至少隔着十八层地狱。”
解雨臣心想活久见，居然还有人用地狱做计量单位。不过，黑瞎子夸张的说辞，倒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是吗？我听人说，他办事不错的。”
“谣言害人啊！他办事没谱的，打个比方说吧：这个人缺乏纪律性，你一扭头的工夫，他就跑没影了。”
“为什么要跑？”
“很明显了，”黑瞎子现编现演，说得真事一般：“他懒啊，不愿意受累，一看要干活出力了，就急着跑路。”
“还有这种事？”这个版本的说辞没听过，解雨臣特别新鲜。
黑瞎子都快给自己讲信了，索性再描了描：“有的，而且他性格不好，脾气差，一言不合就爱拧脖子……你可得小心点他，记住没有？”
“哦。”
第五十一章
解雨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后来实在接话费力，就让黑瞎子一个人说单口，讲上次下斗的事情。
大体是个意外：
当时，黑瞎子和哑巴张刚端完一个凶斗——说是凶斗，对他们俩而言倒不算难办，走一圈毫发无损。但是黑瞎子仇家太多，有人借机把事挑给了雷子，定好的回程路线被小队蹲守，无奈之下，不得不绕了山路。
登高瞭望，一眼便看出要过的那座山山势奇绝，必有大墓。
原本不想立刻动手，未料误打误撞，遇上了条后天山体崩塌裂出的石缝，径直通了进去。因为不在计划之内，两个人连地图都没有，全凭艺高人胆大，托着经验判断……后面的一切顺理成章。
斗是真的险，他俩都受了不轻的伤，东西多了也不方便携带，就都先存在墓里，打算日后得空再拿。
赶巧，之后忙了好一阵子，都没顾上，一闲下来就听道上传解家要下斗的消息，位置跟那个地方十分贴近——开始没想来，结果在霍家跟解当家见面聊了几句，觉得解当家不错，怕人在斗里吃了亏，干脆陪着来了。
黑瞎子讲得挺简单，一些本该精彩到引人入胜的内容被一带而过。
解雨臣听完，强撑着捋顺思路提了个问：既然是俩人一起下的斗，按道理，其中的东西该有哑巴张一半，黑瞎子心血来潮自己做主，张先生那边……没关系吗？
黑瞎子的答案，解雨臣在朦胧间听到了，记忆却恰恰自这里趋向于模糊，丝丝融化入一片漆黑。
此后，他睡了几个小时，再被黑瞎子叫醒，就发觉他们已然回归地上。
那一刻，他最先感到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难以言喻的心惊。
他被暮色霞光刺得眯着眼睛，急迫地道：“为什么出来了？你不是答应带我拿东西？”
“拿了拿了，下头的好玩意都给您拾捣出来了，别着急。”黑瞎子把怀里挣扎着往外翻的解当家圈实了点，腾出一只手掀开背包。
小孩急匆匆探头去瞅，挥舞着爪子指认：“我要那个。”
黑瞎子瞧着他就乐：“不用挑，都是你的。”
解雨臣怔住。
黑瞎子示意着不远处解家的营地：“叫醒你就想问问——咱怎么着？你这个伤能不能暴露？”
“不提了，我回去私下养吧。你辛苦辛苦，扶我到帐篷。”
黑瞎子扶着小孩站起来，左右比划了下，形成勾肩搭背的姿势：“你自己不要太用劲，尽量往我这靠。”
“嗯。”
第五十二章
解家跟着下地的伙计已经派了人回来报信，整个营地都听说了黑瞎子抢走他们当家的事，正愁眉苦脸地坐在一起商讨，就见两人哥俩好的走了过来，一时心情复杂目瞪口呆。
解雨臣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伙计们的眼色，只觉得头都疼了起来：就不该由着黑瞎子胡闹。但事已至此，黑瞎子又是全心全意的帮忙，他也不好苛责，想来想去，最后把错归给了自己。
黑瞎子却像是半点没受到气氛感染，笑得特别high：“哟，看着人不齐啊？”
伙计们仿佛对黑瞎子积怨已深，这话一出，多数人脸上都带了些愤懑。
解雨臣头更疼了，抽回手离开黑瞎子，一个人往帐篷走去，头也不回的吩咐：“去把底下的人全叫上来，收拾东西，准备回了。”
伙计们对视一眼，没敢多问，快速分散开来忙活着。
解雨臣依旧没恢复多少力气，强撑着不露痕迹的进了帐篷。这边刚坐下，就有一个伙计从外头飞奔着跑了过来，激动的喊：“当家，您没事吧……您您您抽烟了？”
解雨臣直想叹气，可瞅着那张满布担忧的脸，终究没忍心，低低咳了两声，才摇了摇头。
这个伙计年纪不大，因为家里曾受过解雨臣的恩惠，死活要追着他进解家报恩。按规矩来讲，没有绝活的人解家是不随便收的，不过当时身边正缺信得过的人手，这种家底干净的人，就算只在身边做做杂事，都能令他省不少心了。
一念之间，人留了下来。明明什么都不懂，自己非要改名叫解知，说是听着有知识，不给解当家丢脸——
其实挺能丢脸的。
解知心笨人倔，性子倒是出乎意料的敏感细致，平时跟着解雨臣鞍前马后，照顾得相当周到。
解雨臣身上的烟味晾过半天，早就淡了许多，没想到解知还是一下闻了出来，看到当家的否认，红着眼睛就朝外冲。解雨臣忍着嗓子的不适唤了一句，傻小子愣是没听见，一副玩命的架势。
解知这次没能跟着他最崇拜的当家下地，心里就挺别扭，认为都是黑瞎子抢了他的位置；再听到黑瞎子把当家抢走的消息，简直气得要死；好不容易当家回营了，又带着一身烟味，他立马就爆炸了。
他直奔着站在树下抽烟的黑瞎子怼了过去：“都怪你！你他妈抽抽抽，把我们当家嗓子熏坏了，你赔！”
解知身手非常一般，黑瞎子一闪身，他就自己撞到了树上，磕得脑袋直发晕。
黑瞎子乐坏了：“朋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解知捂着头还要发作，突然就从后面追上来一个伙计，向黑瞎子道了个歉，拉着解知就走，边走边骂：“你小子是不是聋？当家的刚才喊你你还跑。”
解知不解气，想转回去再找黑瞎子，那个伙计强行拽着他：“你以为我乐意管你？是当家的说：别让你去找黑爷麻烦……”
“凭啥不能找？他在当家的身边抽烟！嗓子都给熏坏了——你到底是不是解家的？你怎么都不心疼人？你还拦我！”
“你还知道嗓子给熏坏了？你心疼人你倒是先想办法给当家的拿药去啊！”
第五十三章
说来容易，可那副药中，有几味材料的炮制方法极为繁琐，从配到制成就要小半个月的功夫，差一天都不行，是急不来的东西——解家倒是常年备着，然而这次出来，并未想到会用，压根没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