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几岁开始桃花不断的梁逊头一回发现自己会这样笨拙得像是个愣头青,完全不知道怎么去应付女孩子。
他的喉头滚动一下:“那你说,是为了什么。”
她毫不犹豫:“是我厌倦了。”
她直直看着他,又说了一遍:“是我厌倦了和你这样不明不白的关系,也厌倦了你总是给个巴掌再给个枣地对待我。我不想跟你一块儿了。”
她这般柔软温和的人,说起狠话来,竟然也锋利得很。
梁逊被刺激得有些不受控制,往前一步:“当初说喜欢的时候,说要跟我睡的时候,怎么不说厌倦?”
话一出口,梁逊就有些后悔了。
他在做什么?
他在试图挽回一个主动把自己甩了的女孩子。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就好像变成了一个胡搅蛮缠的毛头小子。就跟以前那些试图挽回自己的女孩子一样。
在梁逊快三十年的人生里,并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女孩子,从来都是看上谁就去追,厌倦了就潇洒离开。
他一直以为对待阮黎,他也可以同样洒脱。他甚至还想过,若是真的有一天分开了,他一定会给予阮黎更加丰厚的补偿。毕竟她跟了自己这么久,他还是她第一个男人。
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他的预料之外。
阮黎听了他的话,低下头,低声说:“喜欢你的时候,是真的喜欢。”
梁逊的心因为她的这句话莫名一阵酸涩。
“可是,梁逊,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她又抬头看着他,“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在念高中。那时候你已经非常出色,在人群中的时候,旁人好像都自动变得隐形了。我喜欢你,像是喜欢太阳那样,向往着你身上的热情和张扬。那是我没有的东西。”
阮黎的脸上显露出一丝丝的笑意来,可是很快又消失了:“可是,你终究还是不属于我的世界里的人。我们之间的差距和问题,一直都在,和贺姿彤没有关系,和任何人都没关系。是我长久以来的自卑心在作祟,是我给自己太大的期许,是我……我让自己太累了。”
长久以来,和梁逊的亲密关系,都让她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心境之中。
她知道这段关系必不会长久,在某一天一定会结束。
因为知道有终点,所以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快活又不安。
这样的矛盾心情,最是折磨人。
她是真的累。
对梁逊失望,更多的也是对自己的失望。
因为一下子听到太多话,接受到了太多的信息,梁逊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爆炸了。血液里的酒精都开始燃烧沸腾起来。
他眉头深锁着:“阮黎……”
她看向他,等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头很痛。”
这几个字听起来像是从他紧咬的牙关里被挤出来的一样。
他这样的人,开口说疼了,肯定是真的不舒服。
阮黎的左手在身体一侧悄悄握成了个拳头,指甲戳进手心里,有些轻微的刺痛感来。
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再也不能优柔寡断。
她以为靠近梁逊已经足够吃力,没想到控制住自己不要靠近,才是最费力气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的小腿肚都在无法控制地颤动着。
阮黎的手抬了起来。
梁逊以为她会过来扶自己。
可是她只是缓缓抬起了手臂,然后从玄关的柜子上拿过自己的手机:“我打电话给向临来接你。”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住,又抬脸问梁逊,“还是说,你想我打给贺小姐?”
她一贯在自己面前温顺惯了,梁逊竟然忘记了她还有这一面。
她可是曾经面不改色怼得沈佩蓉哑口无言的人。
她也曾经在自己客厅的沙发上,鼓足了勇气说“可以”。
他一度欣赏她偶尔的冲动和要强。可是当她的棱角调转了矛头指向自己的时候,梁逊发觉她戳起人来也挺叫人疼的。
大概是因为一直一来享受的都是她的温柔和顺从,此刻落差太大不适应的梁逊感到隐隐有一些愤怒。
他的总是神采奕奕带着惑人光泽的双眸漆黑如墨,如同是凝结了化不开的夜色深沉。微微上挑的眼角本该是最勾人的模样,此刻却锋利得像是两把刀刃。
他往后站了一步,退到了门口的位置,声音冰冷地道:“不用了。”
阮黎的手臂有些颓然地垂下来,手里还握着手机。
她的眼睫毛闪动了几下,想说什么,但是也没说出口,只好把手机重新又放回了玄关处的木柜上。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若是你哪一天想要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也会尊重你的意思。”
那是他们第一次亲密之后的早晨,他在客厅里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阮黎垂下眼睛:“我知道。”
“既然你已经厌倦了的话,那我们便到此为止吧。”梁逊的声音冷漠,不含有任何的感情和波动,“你可以提出你的条件和要求。你跟着我这么久,我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可以说。”
因为他的这句话,阮黎如同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抬起头:“我不要。”
梁逊说:“你哪天若是改变了主意,可以联系向临。我说过,在我能力以内的,我都会满足你。我没有白睡女人的习惯。”
阮黎脸色苍白,手脚都开始发冷,她的舌根发硬,说出来的话都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知道了。谢谢梁先生。”
她这副颓败的样子,并没有让梁逊感到半点快意。
想要维护自己的颜面,或是想要戳得她也跟着自己一起疼,这种想法简直幼稚得可笑。
梁逊有些厌恶自己此时不潇洒的样子。
他看着她。
她仍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而梁逊此刻认识到,他不管说什么,似乎都不能再引起她的注意了。她甚至都不辩解,连一个愤怒的情绪都不愿意给自己。
这样的认知叫梁逊更加厌恶起自己来。
几秒之后,梁逊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门在梁逊的身后被带上,在楼道里发出一声叫人压抑的闷响来。
阮黎像是没了力气,顺着墙壁瘫坐在了地面上。
这一次,大概就是真的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短,但是我这章写了四个多小时。
头秃。
第46章 (46)
在梁逊三十年顺风顺水可谓天之骄子的人生里,唯二让他感到受挫的事情,第一就是发现自己是被爷爷用一千万强行从流产的手术台上救回来的孩子。第二就是发现自己先被阮黎甩了。
而且她甩得非常决绝,几乎不留余地。
昨晚上去她家,他本来是抱着想要去解释的想法的,说清楚和贺姿彤的事情,再说说自己最近因为闫清有多憋屈。如果情况进展顺利的话,她会和以前一样心软,煮一顿夜宵,然后软声软语地说一些宽慰的话来。
但是事情的发展显然不再如他预料那般。
她并不是因为吃醋或者是纯粹想要耍耍脾气而已,她是真的想分开。
这样的认知叫梁逊整个人都变得不受控起来。
酒精上头,后劲太大,说出那些话之后,他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的。
而等从宿醉中醒来之后,这种懊悔的心情更甚。
他其实心底里,从没有把她当成那种人。
他比谁都清楚她的为人。
要强又固执,却偏偏只有在自己的面前才会小心藏起所有的棱角,变得柔软又体贴。
他喜欢逗她,也是因为喜欢看她脸上那偶尔露出的雀跃欣喜的神情来。
梁逊烦躁不已,走到阳台,点了根烟。
阳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三层木架,上面摆着几盆绿植。其中有一盆是栀子花,这个月份了居然还开了几朵花,一点点大,缀在绿叶间,像是几片蝴蝶。再旁边摆着几盆多肉,也是小小的一团,但是长得挺好,看起来是被精心照料着的。
他竟没有注意到这里多出来了这些东西。
梁逊把烟摁熄了,转过身在公寓里转了一圈。
他没注意到的变化不止阳台那一处。
厨房的墙上挂了一条棕色的印着小熊图样的围裙。料理台的台面上也整齐摆放着白底碎花陶瓷的调料盅。
浴室里的架子上整齐叠放着浴巾和毛巾,一条白色的,一条蓝色的。洗手池的台面上,电动牙刷也是一个白色一个蓝色的,挨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