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是将发的阴影也落入了那双冰蓝色的瞳孔中,深深地陷下去,席卷成深不见底的黑洞。
神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回答,却是松开了手,转身走了出去。
带着他端进来的那碗粥。
一分钟后,一个东西从门口丢了进来,落在床上骨碌碌地滚到了安岩脚下。
那是一个被塑封袋裹着的面包。
过了一天一夜它本该已经变得冷硬,但可能是刚刚在微波炉中热过,安岩将它拿起来的时候,还是松松软软的,带着一股烫手的热度。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撕开了包装袋,一口咬了下去。
熟悉的恶心感汹涌而来,几乎压过了身体本能的饥饿感,让他差点就将口中的面包吐出去。
安岩拼命压下那股作呕的感觉,强忍着难受,一口一口地将它吞了下去。
……吞下最后一口,他低下头,散落的额发挡住了他埋下去的脸,让人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用力地将塑料袋攥紧的双手。
那双攥得太紧以至于指关节都隐隐有些泛白的手。
……………………
那仿佛是达成的一个微妙的平衡。
安岩不再拒绝神荼送过来的食物,而神荼也不会在送过来的食物里再渗入神荼之力。
可是那也是走在悬崖边上绷紧到极限的最危险的平衡。
安岩再也没有开口和神荼说过一句话,他只是安安静静地、有些茫然地待在房间里。
就算神荼站在他身边,他也不曾看过神荼一眼。
他只是一直茫然地将目光投向那扇一直敞开着的窗户,看着窗外那一片绿意的庭院,还有远方那静静流淌着的江水。
哪怕是夜晚躺在床上,他也是睁着眼,看着窗外那漆黑而安静的夜色。
柔软的月光撒在最近显得没多少血色的的脸上,将青年的肌肤泛出有些苍白的光泽。
睡着的时候,他是紧紧地蜷缩着身体的姿势。
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委屈的小动物,将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
以前在睡着时放松开来像个孩子的面容,现在在睡着的时候都紧紧地拧着眉,像是在梦中都强忍着什么。
偶尔的时候,轻微的碰触就会让他从不安稳的梦中惊醒。
他知道神荼在轻轻地抚摸他的发,有时候,也会抱住他,轻轻地碰触他的唇,他的眼,他的脸颊。
他从未拒绝任何神荼碰触他的动作,无论他清醒还是不清醒。
可是他瞥向神荼的目光,一次比一次冷漠。
而更多的时候,他宁愿装睡,闭着眼任由对方亲吻自己,也看都不愿意去看神荼一眼。
……而或许神荼也很清楚他是醒着的,而他也同样假装没有发现他其实是醒着的这件事。
安岩就这样一直闭着眼,看不到神荼抱着他的那双雪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看不到亲吻他的时候神荼脸上的表情。
他什么都看不到。
只是,偶尔的时候,能感觉对方细长的睫毛轻轻地掠过他脸颊的感触。
……像是带着一分颤动的痕迹。
………………
………………………………
日子浑浑噩噩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气氛一天比一边死气沉沉,安岩有一种快要被逼疯的感觉。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他只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开始变得不正常了起来。
他开始失眠,一整夜一整夜的睡不着,睁着眼躺在床上只能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夜空,乌青的痕迹一点点在他的眼睛下面扩大。
他开始暴躁地在这个方寸之地走来走去,看着那敞开的窗外的风景,若不是因为不想在神荼眼前丢脸而强行忍住,他觉得自己几乎要蹲在窗口嚎啕大哭一场。
他开始无法抑制地发脾气,摔东西,像个无理取闹的家伙,甚至不客气地冲着神荼大吼。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又开始后悔,可是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因为他整个人都憋得难受,那种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憋闷,几乎要将他逼疯。
又是浑浑噩噩的一天,难得神荼出去有事不在屋子里的时候。
安岩仍旧是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那片酒满了阳光的绿色的庭院,徐徐微风从窗外吹进来,掠过他没多少血色的颊。
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中。
安岩。
错觉吗……
他埋着头,有些恍惚地想着。
“安岩。”
青年猛地抬头。
仿佛泛着光的雪白得近乎透明的白发散落在他的瞳孔深处。
他错愕地睁大的眼中看见的是出现在庭院中喊着他的名字的白发男子高大的身影。
“崖至……”
他喃喃地喊着白发男子的名字。
“你怎么……”
那一日分手的时候,他因为莫名的暴躁感而毫不客气地骂了崖至一顿,他怎么都没想到,崖至居然还会来找他。
“我担心你。”
崖至说,那双浅褐色的眼定定地看着安岩,那坚毅后隐藏着几分柔软的痕迹。
他一边说,一边迈步向这边走来。几步之后,他在窗外站定,却并未贸然翻进来,而是仔细扫了一眼整个房间。
稍许,那一双剑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是那个神荼继承者做的?”
他用不快地口吻问道。
安岩没有吭声,只是慢慢地低下头。
崖至看着他低头的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似有些不忍。
“后退。”他说,“我来解开这个阵放你出来。”
安岩听话地跳下床,后退到角落。
只见崖至将手往后面一伸,铮的一声,他背在身后的那把黑剑被他陡然拔出鞘。
那柄一瞬间就能斩断两人之粗的毒蛟的锋利剑刃在阳光下泛着森寒而危险的光泽。
崖至将手指往剑刃上一划,割破的皮肤渗出的血沾染在剑刃上,让整个剑刃陡然泛出了幽蓝的微光。
下一秒,那闪着微蓝荧光的锋利剑刃一下就将敞开的窗子劈了个粉碎。
啪的一声静电般的轻响,刻在窗子下的一个象征着火纹的鲜红符文迅速地黯淡了下去。而空气中仿佛水波般流动的灵气陡然一滞,像是被断了流,一下子就散乱开来。
白发男子一抬手将黑剑插回身后的剑鞘,一纵身,翻过已经碎裂开的窗子跃进屋子里。
安岩愣愣地看着他。
他目光落在安岩身上,向他走去。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阵一旦被破, 设阵之人必有感应。”
他一边说,一边向安岩伸出手,可是这一句话刚刚落音,他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崖至的手一抬,几乎是以闪电般的速度一把抽出刚刚插入剑鞘的长剑。
铿的一声清响。
刚刚抽出半截的雪白剑刃硬生生架住了那突然凭空出现重重刺过来的匕首。
明明极其相似的幽蓝色光泽相撞,猛地在空中炸开火花。
一个修长的身影蓦然伴随着蓝色微光中空气中出现,从带着漆黑指套的手中延伸出的闪着幽蓝光泽的锋利匕首拐了个弯儿,再一次凶狠地刺向崖至的喉咙。
仍旧是铿的一声兵刃交击声。
已经从剑鞘中抽出来的雪白剑刃竖在自己主人身前挡住了刺向喉咙的银色尖端。
而这一次硬碰让只是拿来临时暂用的匕首承受不住两股强大的灵力的碰撞,银白的刀刃上陡然破裂出蜘蛛网一般的裂痕。
那裂缝随着长剑和匕首数次地碰撞迅速崩裂扩张开来终于在再一次交锋撞击之后,咔擦-一声,匕首整个儿碎裂了开来。
匕首的碎片四散飞溅开来,深深地刺进墙壁深处。
而白发男子抓住神荼匕首碎裂的一瞬,长剑往地上猛地一插,抬手用那还渗血的手指飞速在空中描绘出几个神秘的符文。
下一秒,那几个灵气形成的幽蓝色的符文整个儿扭曲在一起,融化成奇异的像是高山的纹路,重重地向神荼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