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才是她的亲生母亲,对吧?”宁澜重新将画轴卷起,抬头问道:“掌门将这幅画保存的这样好,还放于自己的书房中,这个女子对您很重要吧?”
白宁小心翼翼拿过画像,却又重新展开,浑浊的眼里竟有几分少见的温情,“她叫霍青鸢,是当年从医门转来剑门的女弟子,我本以为她是为我而来才收下了她,却不想她执意要跟着白珏练剑,我才知道她思慕之人是白珏。”
白宁停下话,用布满皱纹的手抚了抚那画像,继续道:“我失意之下,接受了你母亲的情意,有了你……可我要做掌门,我不能……不能接受你母亲与你,你母亲是皇亲贵胄,更不能因此失了颜面……”
“因此夏夫人有了我之后才下了山,生下我之后掌门你又神不知鬼不觉将我送到了绊雪谷,是吗?”
夏夫人?
宁澜的语气淡而轻,竟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冷静。白宁心中顿痛,嘴唇颤颤,“青鸢后来与白珏成婚,有了一个儿子,几年之后,又有了察陵郡主。若不是白珏处处与我作对,我也不会容不下他!”
“所以你就害死了自己的同门师兄白珏?”
白宁紧紧握拳,重声说道:“不是我害他,是他自己剑术不济还要与我比拼,输了便自刎!只是我不曾想到,青鸢竟殉情,随他而去。”
宁澜见他情绪激动,便转而问道:“那么那个男孩呢?”
“他也被我送下了山,如今已经是北翟曦族首领了。”白宁往后靠去,闭眼道:“至少我没有苛待他们的孩子,我自认为也将他们送到了极好的地方。”
宁澜不置可否,现今的曦族首领霍秉恩,他见过一次并没有多大印象,不过如今曦族安分他自然不会辛苦。而察陵湄,夏惜蓝虽然不会苛待她,可到底她的亲生母亲夺了白宁的心,夏惜蓝当真会不在意?好在察陵宣待这个妹妹倒是极好的。
察陵宣,宁澜在心中默默又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原来自己与他到底是有些血缘关系的,否则脾性喜好怎会如此相像?
“宁澜,郡主的身世,你是这世间第五个知道的人,除了我和你母亲,也只有两位单性师叔知道了。”
像是不愿再继续此话题,宁澜转而道:“掌门,你的病我如今再如何也只能拖延。我也早已说过,你体内影蛊非诡先生解不了,可你执意不愿低头,我也只能用我的方法一试了。”
白宁心中生疑:“宁澜,你这是何意?”
宁澜静静答道:“我做了最不愿做的事情。昨晚,就在这个房间,我给单夜群下了毒。”
昨晚如此惊心动魄,何况他还知道了当年不堪的真相,竟还有余心下毒?这到底要怎样强大平稳的心境才能办到,自己倒是小瞧了宁澜。白宁张了张嘴,惊讶之余却未能掩饰眼中欣喜:“你……为了让他说服诡先生救我?”
“事实上,并非为了救你。”宁澜回得不卑不亢,“而是为了救浔月掌门,如今世间不安,浔月不平,此时你出事,只会让单夜群有机可乘,到时候便是真的大乱了,苦的恐怕还是无辜之人。”
“罢了,你总是不愿原谅我的。”白宁低头,心中顿沉。
“掌门,你错了。”宁澜不急不缓答道:“我对你无所谓怨怼之心,何来原谅之说?我自小便是孤儿,也习惯了是孤儿。父亲或是母亲,于我而言只是两个称谓而已。要知道,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如此渴求这些感情。”
白宁看着眼前人,这人如此俊雅又如此冷淡,他自嘲一笑:“宁澜,你当真成了我想要的样子吗?”
“自然不是,我如何样子只能如我自己所愿。” 宁澜在桌上留下了一瓶药,便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回来了···
第54章
踏出清宁居那道门槛前,留给白宁的仍然是那个泰然清逸的背影。数十年前, 他或许得到过自己最想要的, 至高的掌门尊荣,独步一时的武学造诣,弟子世人的敬仰……如今他得不到的, 便是曾经自己舍弃的。
说到底, 今日的果是他自己种下的因, 悔或者不悔, 也便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
宁澜静静合上门,心倒是异常地平静。他站在廊前,抬头看了看青天白日,流云掠过,想必闵慧堂的鸽子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必然能行得更快。
不远处有一个白衣小弟子的身影匆往清宁居的方向跑来,到了再近一些的台阶处,才瞧得出那是剑门的凌空。宁澜记起他之前的抱怨, 今年山下情况特殊, 轮值闵慧堂的差事,剑门便都交于凌空了。其实原因也简单, 凌空是剑门最小的弟子,剑术亦弱些,如今局势不稳是帮不上什么忙,打发他到闵慧堂守着也不算浪费了人手。
“凌空,你急急忙忙过来找掌门可是山下闵慧堂有了什么急信?”
闵慧堂是接受山下消息的地方, 在那里守着的弟子,若不是有立刻要掌门知道的消息,时不能擅离职守的。
凌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从手里拿出一份叠得方方正正的信来,低到了宁澜跟前,“宁,宁公子,确实有急信,不过单老前辈说了,不是给掌门的,要我马上过来给您过目。”
“哦?”宁澜接过信,嘴角浮起极其浅淡的笑意,还未看信便自顾自说了句:“他反应倒是快。”
凌空不解,“啊?公子说的是谁?”
宁澜将信笺展开,信的内容并不出乎他的意料,略略过目便收起信笺,“我说的是,单夜群。凌空,你随我去一趟惜竹苑,我要立刻手书一封你带走,就让浔月的鸽子将回信带回原处吧。”
凌空嘴巴开得老大,如今浔月弟子听得“单夜群”这三个字便如临大敌,何以宁澜竟与他有了书信来往,还处理得这般泰然自若?不过既然是单孤老前辈的吩咐,想必不会错。毕竟单老前辈清醒的时候是睿智的。
二人一同下了台阶,迎面却又走上来一人。宁澜不自觉心中一紧,却未将情绪浮在面上。
察陵湄步履沉重,她亦知道自己旁边即将经过的是什么人。因为此刻心仍然在胸腔内疼痛,剧烈跳动,这是看见这个人自然的反应,她自问与血缘无半点关系。
只消低头走路即可,眼不见心便净,可那人似乎并不打算忽略她。
“小小,你要去见掌门吗?”本以擦身而过,宁澜到底还是停住了脚步,同样地喊停了那个单薄背影。
察陵湄咬了咬自己没有血色的唇,硬是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她转过身去,“是,方才去医门告别了单婆婆,现在同掌门来道一声别,我午后便下山。”
到底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宁澜听得出她声音中的颤抖,即便她如今面色平静,他却也知道她忍得多么辛苦,“午后就要走,也好。不过一个人到底不安全,如今宗牧也不在你身边,我等会儿找人送你回去吧。”
知道他从来不挽留人,可听他那样闲淡的语气,到底还是失望。
“不必了,浔月的人都这样忙,我自己走就好。”察陵湄声音里有些赌气意味,转身便上了台阶,不再理会宁澜。
凌空在一旁看得发懵,问道:“宁公子,你们这是吵架了?”
宁澜摇头,边走边道:“我永远不会与她吵架。只是到了该走的时候,总要做些该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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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教善于隐匿,单夜群所在之地其实离浔月所在的霖州并不远。自从与巫族合作之后,他更是如鱼得水,便是作恶行乱,取人精气亦方便了不少。
可惜,他要的是浔月掌门一位,更要如白宁那般受尽世人敬仰赞许才好,如此一来,这害人之事也不敢做太多。可如今他正在修炼精进功力的邪术,若是不取旁人的清醒心智,自己极易走火入魔。
说到底,他还是怪巫族之人无用,没能取来《净心策》。金乌教与浔月一般,都在北翟极北边,离墨夷家所在的东琴甘泉岭实在远了些,再说金乌教如今树敌颇多,他更是不能离教太久,因此才要巫族的人去取《净心策》。
“教主,小夭姑娘来了。”
单夜群冷哼一声:“让她进来。”
“哟!单教主这口气可不太好啊,到底是你有求于我们巫族,本该低声下气才对,怎的还这般桀骜?”小夭不等人通传完,便自顾自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