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搭着她的脉,一手扶住她的肩。终于感到脉息就要恢复,他停下动作,她白皙肤色上紫黑色的伤口已经渐渐转红,毒血,几乎已经排尽,剩余的那一点点量,只会让她这几天绵.软无力而已了。
收针时,他的手不经意又触到了她的绵.软的身体,好似比刚刚冷了许多。宁澜加快了收针的速度,甚至来不及将针重新放回竹扇,便先将察陵湄身上那些刚刚自己解开的一件件衣服给穿好。
他的手指在绕过那斗篷的细带时,察陵湄的睫毛颤了颤。他刚刚怕她痛,没下重手,却让她早醒了。
“宁澜,”察陵湄睁眼,只见到模糊的男子的轮廓,鼻下,似有药香味,她一把抓住了那只在摆弄她斗篷带子的手,勉力说道:“宁澜,你刚刚为什么要打晕我?”
宁澜知她浑身无力,只不过那抓着自己的手倒是用了几分力气的,她似是有几分愠意。
“你被那毒虫咬了,我要替你扎针,怕你痛,所以才这般。”
“可我又不是没扎过,怎么会痛呢?”察陵湄有怨气,她觉得他给自己那一击的痛肯定比扎针更痛,“你扎在哪里,扎了很多针吗?”
宁澜从容收回手,淡笑,“扎在手上,刚刚你手上,密密麻麻都是针。”
察陵湄圆眼溜了一圈,“哦”了一声便向他伸出了另一只手。宁澜知她意思,顺手拉她起来了。
“宁澜,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儿,你就不必打晕我了。”察陵湄发觉自己声音软软糯糯,才有气无力才问道:“为什么我这么累?”
“因为我没法把拿毒液全部……”宁澜顿了顿,对上她那双澄净的圆眼,夷然一笑,“我是指,那虫子咬了你,我虽施针将毒液逼出,但总还是留了一些,这后遗症便是你要累上几天。”
察陵湄看着对面人眉目间从容而清朗的笑意,身子很软,心也软了下去,脖子一定也不痛了。她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借力一把坐到了他的身旁。
她软软靠在他肩上,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他像是又要伺机挣脱,她却紧紧靠在他侧边。
“宁澜,我很累,你总要借我靠一会儿。”她声音里有些委屈,宁澜想要推开她的左手在空中停住了,硬是收了回去。
察陵湄就是察陵湄,惯会占尽他便宜的。
她竟然吸了吸鼻子,宁澜低头一看,她长睫上竟然挂了泪。他细细在心中盘算,刚刚施针并无差错,事后还为她把了脉,她现在不该有任何疼痛才对,怎会哭?
“小小,怎么了?”他温朗之声不传进她的耳朵还好,这一传进去,她抽抽搭搭,哭得更加伤心了。宁澜竟然有一丝心慌,莫不是,她料到他方才对她做的事,委屈地落泪了?
蓝色车帘被一下子撩开,出现了宗牧冷峻的黑脸——“郡主,你怎么了,是不是这个人……这个人他…..”
方才她的哭声,宗牧自是听到了。宗牧浓眉紧蹙,却是未再说下去。他看到察陵湄醒了,知道她没有生命危险。可他一联想到上一次他撩开窗帘二人的样子,再将如今察陵湄这小鸟依人的样子相结合,自然而然将她想成了一个女子向“轻薄”于她的男子死活讨个说法的场景。
宗牧素来知道察陵湄心悦宁澜,如今更是要抓紧了机会的。
“没事,宗牧。”这话说的极轻,她靠在宁澜身上,这四个字像是先穿过了宁澜的身体再传到宗牧耳中,她本就虚弱,现下声音又轻了许多。
宁澜看向宗牧那复杂的神色,静静道:“宗牧,我说过了,她会没事。我们可以继续赶路了。”
宗牧的目光落在宁澜淡然平和的脸上,见察陵湄也并没有反驳之意,便放下车帘。过了一会儿,马车便开始晃荡起来,车走了。
车内灌进了几股风,察陵湄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觉得有些冷,径直将将脸埋在了宁澜的大氅里。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干了。
“小小,我这衣服虽不值钱,可到底是件正经衣服,可不是你用来试泪的帕子,”宁澜侧过身,正对上察陵湄还留了些水色的乌黑眸子,“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哭?”
察陵湄躲开了他的直视,低下头,喏喏,“我说了,你定要嘲笑我。可是我就是越想越觉得难过,越想越委屈……”
她嘴一撇,眼见着泪就要落下来。
宁澜心中一凛,果然他刚刚定是击得太轻了,说不定她早已醒了,却因为不好意思而没睁眼。他扶上她的肩,神色颇为认真,“刚才是不得已而为之,小小。我想绝不会有下一次了,我也绝不会对别人说起,你放心。”
“真的吗?”察陵湄睫毛扑闪,眨了眨还余了泪光的眼,眉毛扬了扬,“你真的不会再让别人摸你的脸了吗?宁澜,你别笑我,我就是越想越委屈,你的脸我都没碰过,却让那小夭先碰了去,我就是想着不服气……”
……
察陵湄嘟嘟囔囔,后面的话,宁澜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心中有些庆幸,却又有些闷闷。庆幸察陵湄不知道刚刚自己如何给她施的针,断了一条她可能缠着他的路;闷闷却不知是为何,许是……他认为自己不够聪明,没料到察陵湄竟是这般看重自己的脸。
“宁澜……”察陵湄看着他愈加呆然的目色,禁不住又摇了一摇他的身体,她乌黑的眸子对到了他的眼前,“可以吗?”
“嗯?”宁澜一怔,“……什么可以吗?”
察陵湄大眼睛扑闪了一下,她此时无力,扯着宁澜的衣袖才勉力正对着灿然笑笑,“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脸吗?”
宁澜心头重重一跳,他明明长她九岁,他已近而立,而她正值花信,何以她总是能提出让他难以做到的事情?何以这个女子来来回回在他身旁搅动周遭空气,唯独却搅动不了自己的心?
宁澜用手轻轻推开察陵湄,“自然,不可以。方才只是缓兵之计,如今是男女授受不亲。”
她不懂事,他不能不懂事,若知绝无可能,便该留给她越少的念想,越好。
“不可以,便不可以吧。”察陵湄又懒懒靠到了他的身上,“宁澜,我极喜欢你身上的药香味,以后离了恐怕都睡不着觉。”
“这个简单,日后我制些安睡的药草香料,赠与你,放你房中做熏香便可。”
察陵湄抓着他绵.软的袍子,听着他无惊无澜的应答,将头靠的更紧了些。他身上那药香味儿,蹭一些也是好的。毕竟回了家,等待自己恐怕就是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啦,傻九开心打滚ing,大家周末愉快!或者泥萌是放暑假了,噗!能不能来个天使告诉我,这一章觉得小甜,还是小揪心?
PS:不要以正常人的思维想男主,前尘往事留到后面慢慢揭开~
第18章
察陵家所在的清辽郡几乎在东琴最南边,由清辽郡到东琴帝都,昊阳城,有一条直通的官道,陵甲路。
是日,正值岁除。此时天空一片青灰色,偶有几阵朔风刮过,割在人脸上,寒痛之感到底还是明显得很。陵甲路上的要不就是步履匆匆,衣衫紧裹将要赶回家过年的人,要么便是一辆辆辘辘驶过的马车,只见得翩飞的车帘。
突然,远处一串急切马蹄声传来,两匹马,骑马的是两个少年。陵甲路上人到底多了些,因此二人不得不勒了勒缰绳,将速度缓了下来。
“少主,您何必如此着急,公子若是发现你岁除偷溜出去,定会怪罪的。”说话的是一个面容周正,身着靛蓝色骑马服的带刀随从,年纪约莫二十几的样子。
“方均,你怕什么!我这是去找湄儿,湄儿是我的准夫人,再说哥哥向来赞同我们的婚事,怎么会责备我!”这次说话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气派少年,年纪二人相当。只不过此人却有种居高临下之态,剑眉星目,脸廓棱角分明,更显得倨傲凌厉。
此人,便是墨夷家的二公子,墨夷顷木。
“是,少主。只是听闻察陵郡主这次又是偷偷跑了出去寻那医圣,定远侯亲自去寻她才将她劝回。这察陵郡主也真是过于任性,明知与少主……”方均话音未落,肩上便被重重拍了一掌,若不是他皮糙肉厚,迅速抓紧了缰绳,恐怕墨夷顷木那一掌能将他击下马,摔个断腿断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