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闻言,长叹一声:“眉姨,你这又何苦?”
但眉姨只是匍匐着跪在那,哽咽不能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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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墨坐在椅中,望着跟在木烨身后向他愈走愈近的顾长风。
刚刚有人来报,顾长风求见。
顾长风?白如墨微微的眯了眯眼。
其实五年前,在他布局欲将无双城,观云庄和天鹰堡逐个击破的时候,就已经或明或暗的遭到了一股力量的抵触。而在随后他慢慢的探查过程中,也知道了这个人即是双腿已断,足不出户的观云庄的二公子。当日他不明白的人,明明如此机智的人,却为何甘愿将观云庄庄主之位拱手让给顾长策。直至知道他是想江山美人皆得之后,他冷冷一笑,在攻陷了观云庄之后,将当年秦青之事悉数告知叶采薇,然后让她前去无双城中告知秦宝镜。
当年暗罗门接顾长策之托,高价取秦青性命之时,他便觉察到身后有人跟踪。而后他便反跟踪回去,亲眼看到那人回去见的人是顾长风。而顾长风在听到那人的汇报之是,仅仅是点了点头,而后便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那时他便知道,这个看似不理世事的顾二公子,才是个真正的棘手之人。所以在顾长风与秦宝镜成亲之后,他所想的便是如何让他们二人心生间隙。
三年之前,如他所预想的那般,秦宝镜得知当年她大哥之事,与顾长风再没有见过面。只是今日,没料想,这个顾长风竟然亲自找上了门来。
怎么?来劝说他放弃攻打无双城吗?
白如墨冷冷一笑。
而此时对面的顾长风却是笑的温和,一如他平日面上之色。
在白如墨的面前站定,他静静的打量着他。而白如墨也同样在静静的打量着他。
蓦然一声叹息,顾长风慢慢的开了口:“白如墨,其实,我想,我应该叫你大哥的。”
白如墨先是一怔,但立即便冷笑道:“怎么,顾二公子夤夜前来,便只是与我攀亲的么?可惜在这世间上,我早已是孤身一人,再无半个亲人了。”
顾长风望着他继续微笑:“其实我也是直至今日方知,我不姓顾,而姓袁,单名一个澈字。”
握着扶手的手忽然一紧。
顾长风再接着说了下去:“其实白如墨也不是你的真名吧?袁遂,当年无方城的大公子。大哥,我说的可对?”
白如墨的神色瞬间戒备。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消息让他过于震惊,他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所以他只是定定的望着顾长风,没有说话。
半晌,他方才哑着声音道:”将你右臂的袖子卷上去。“
顾长风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卷起了右臂的袖子。
肌肤是男子少有的那种白皙之色,但在接近肩部的那里,却有一块淡褐色的,呈月牙形的伤疤。
望着这块伤疤,白如墨慢慢的站了起来。
而后他慢慢的走近,手抚上了那块伤疤。
“这块伤疤,”他慢慢的说着,眼中慢慢的湿润:“是阿澈当年满月之日,我抱着他玩耍,一不小心将他摔到了地上磕出来的。当时我怕爹娘责怪,就没有对他们说,只是自己找了伤药来替他止血。后来虽然好了,可还是留下来一块疤痕。那时我还总在想着,他日我一定要去找个神医来,想方设法的替他去了这块疤痕才是。只是没想到,随后不过十日,便是城破人亡。而后这二十三年中偶尔梦境之时,我还梦到过他前来跟我哭闹着,说我没有履行当年之约,将他手臂上的这块伤疤去掉。”
顾长风闻言,眼中也慢慢的湿润起来。
“大哥。”他低声的叫着。
白如墨伸手抱住了他:“阿澈。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若是爹娘泉下得知,该有多欣慰。”
“娘她也还活着的。”顾长风忙说道,“当年是眉姨救了我和娘。这么多年,也一直是她照顾着我们。大哥,我带你见娘去。”
“眉姨?”白如墨的声音慢慢的冷了下来,“当年若不是她,娘也不会中毒。当日我在承州见到她时,便想亲手取了她性命。只是想着也许留着她还有用,所以这才暂时放过了她。”
顾长风低头苦笑:“当年之事,我已尽知。而娘也都知道。只是我看她那意思,并没有怎么恨眉姨。大哥,我们还是赶紧的一起去见娘吧。我也不瞒着你了,当年娘中了毒,全身瘫痪,后来更是被那场大火烧伤,容貌尽毁。后来虽得李逸医治,毒已清除,但,但这些年娘她毕竟中毒太深,现下只怕是挨不过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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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墨见到袁夫人之时,简直不敢相信面前之人就是昔日他那个容貌倾城的娘。
只是容貌如何尽毁,那双蕴满柔和之色的眼睛却依旧没有变。
还是他年幼之时,在他身后温柔望着的那双眼睛。
白如墨双眼含泪。他缓缓的走近,然后缓缓的在她的面前跪了下来,将头埋在了她的膝上。
而袁夫人也是双目含泪,抖着手去摸他的头发,激动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许久,终于是听到了白如墨嘶哑着声音唤道:“娘。”
袁夫人也颤着唇,终于是慢慢的叫了出来:“阿遂。”
“娘。”二十三年来夜夜噩梦。无方城长街流血,爹和娘,还有弟弟,一个一个的离他远去。而今日,他见到了他弟弟,还有娘。
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
“孩子,孩子。”袁夫人摸着他的脸,连连的说着,“这些年,苦了你了。”
白如墨眼中蕴泪,但却笑着摇头。
袁夫人抖着手给他擦着脸上的泪水,自己却是泪流满面。
她招了招手。顾长风也走了过来,在她的面前跪了下来。
看着一双儿子,袁夫人笑了:“好,好。不成想,老天待我袁家不薄。当年城破之日,阿遂和阿澈都活了下来,而且现在都长大成人了。孩子,你们的爹爹若是现在看到你们长大成人的模样,该是有高兴。”
白如墨握着袁夫人的手紧了紧。他恨道:“娘,当年之事,幕后之手孩儿皆已查清。好教娘得知,天鹰堡和观云庄已被我踏平,一如当年我无方城之状。剩下的唯有这无双城。但踏平无双城之日也只在这几日,到那时,我无方城的大仇就会得报。爹爹泉下有知,也当欣慰了。”
但袁夫人闻言却是一声长叹。
“阿遂,这些年,你过的很累吧?无方城的大仇日日在你心中。只是孩子,当年之事,虽是我无方城遭人诬陷,你爹爹更是惨遭毒手,但是,往事已逝,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和你爹爹只希望你们能过的平安就好,不愿你们一辈子被仇恨左右。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未向阿澈说明他的真实身份的原因。我只愿你们好好的活着,这就够了,这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孩子,放下吧。不要活的那么累。”
但白如墨神色间很是激动:“娘,孩儿没有办法放下。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当年城破家亡的惨状。这二十多年来,我未尝有一日懈怠过,为的也不过是得报家仇。而今娘让我放下这一切仇恨,我如何能放下?”
袁夫人只是叹息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顾长风忽然道:“大哥,香儿也是无双城之人。当年她父母更是也有在灭我无方城之日挥剑杀过人,不知大哥将如何处置她?”
白如墨的手抖了一抖。
不是不知道韩奇香也是无双城之人,也不是不知道当年她的父母也有在无双城挥剑杀过人,而这也是当初他为什么将韩奇香当做棋子,在得知自己爱上她之后千方百计不愿意承认的事。
自己怎么能爱上仇人之女?但是,最终他还是屈服于自己心中的那份爱。
那么,无双城城破之日,他是否也会杀了韩奇香,还是让她这辈子都恨着他?
他一时有些茫然,没有回答。
而顾长风又再道:“大哥当知,我对宝镜之情,绝不会比你对香儿之情少。若是他日你一定要将无双城踏平,我也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白如墨沉声的说着,“我的亲弟弟,是要帮着仇人之女来对付他的亲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