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墨的脑中一空,一时望着韩奇香的脸,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但韩奇香犹自在那笑的有几分癫狂。
须臾,白如墨回过神来,咬牙切齿的望着她:“为何?”
韩奇香大笑:“我做什么要让一个仇人之子活下来?你不知道吧?他是一个男孩,生下来的时候,软软的,小小的,眉眼之间更是像极了你。那时他还在不停的哭着,可我还是亲手掐住了
他细细的脖颈,直至他咽气为止。白如墨,你......”
接下来的话却没有说出,因为狂怒之中的白如墨忽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也是你的孩子。”他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这个现实。
韩奇香眼中含泪,但还是倔强的说着:“但他的父亲是你。所以我断断容不得他活在这世间。”
“你,”掐着她脖颈的手越来越用力。
只要一想到刚刚韩奇香的描述,白如墨就恨不得也亲手掐死了她。
她竟然亲手杀死了他们的孩子。
韩奇香闭目引颈待死。
可脖子上的力道忽然撤去。她还未来得及喘出一口气,后劲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再次醒过来之时,屋中烛火飘渺。她挣扎着想起身,但腰间一紧,有人从她身后抱紧了她。
“香儿。”有低低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一如那些岁月中他们两个人的相处。
韩奇香瞬间湿了眼睛。但她心中陡然一跳,忙问道:“宵儿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环着她腰的手又紧了些,白如墨的声音慢慢的传来:“香儿,我想过了。孩子的事,我不怨你。往后,往后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
但韩奇香只是急道:“宵儿呢?宵儿呢?”
白如墨终是回道:“我将他交给了木烨。”
“快带我去见宵儿。快点。”
白如墨安抚着她:“香儿,他无事,你不用担心。稍后我就会带你去见他的。而现在,你就先让我抱抱你好么?我已经有三年没有抱过你了。”
韩奇香还想再说什么,白如墨忽然伸手点住了她的穴道。
这次她终于不再挣扎了。白如墨双臂一收,将她整个人都带入了他怀中。
“香儿,”下巴轻轻的搁在她头上,他低语,“自从二十三年前我无方城被灭之后,我视满天神佛于无物。可第一次,我感谢上苍,让我终于又见到了你。此生虽死无憾矣。”
韩奇香虽不能动弹,不能说话,可听到了他的这句话,眼中终还是慢慢的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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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城中一角,顾长风正在陪着袁夫人闲话。
自从得李逸妙手后,袁夫人虽能如同常人一般开口说话,也不再畏惧阳光,可终究还是只能下-身瘫痪,再不能动弹一下。
三年中,顾长风随同她和眉姨住在这所小院中。日光好时,推着她到阳光中,与她闲话家常。
袁夫人为人性格娴静,双目望着人时尽是温柔之色。不知为何,与她在一处,顾长风总是会觉得心中平静。
只是,他也知道,毕竟袁夫人中毒多年,纵然是得李逸妙手,渐渐的将她身上的毒都给驱尽了,但奈何她底子已被掏尽,现如今更是一日的精神不如一日,只怕这剩下的日子,拖不过这月去。
寻找李逸的人早就派了几批出去,但截至现今依然没有任何消息。顾长风心中黯然,但也无计可施,唯有无事之时,多陪着她闲语家常。
这日日光正好,他如同往常一般,用轮椅推了袁夫人到院中。但忽然有脚步声跌跌撞撞的跑近。
他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
他和袁夫人都喜静,鲜少会在这小院中听到有人会这般走路。
有些不悦的转头望过去,却见来人正是眉姨。
她臂中尚且挎着一只竹篮子,那是她刚刚准确去市集买菜时所拿。但现在,那篮中空无一物。
“夫人。”眉姨站定,面上的神色竟然是狂喜。
“眉姨何事如此慌乱?”袁夫人的声音很温和,听起来无端的就会让人觉得心静。
但眉姨面上还是那般狂喜的神色,她甚至一下子蹲下身来抓住了袁夫人的手,狂乱的说着:“夫人,大公子。我看到了大公子。”
被她握着的手立时反握住了她。但须臾,那手又慢慢的松开了。
袁夫人苦笑:“阿遂他,阿遂他。眉姨,是你眼花看错了吧?当日无方城城破之日,你知道的,我是亲眼见到阿遂被叶安仁杀了的。而如今,你又怎会看到他。”
眉姨重又握紧了她的手,急促的道:“我没有看错。夫人,其实三年前在承州的时候我就见过大公子了,只是那时候我以为是我眼花。可今日,今日我是不会看错的,那个人决然就是大公子。我还特地的去打听了下,听说他现下是逍遥岛的岛主,名叫白如墨。”
“白如墨?”袁夫人慢慢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而后又苦笑,“眉姨你看,你自己都说了他叫白如墨,那他又怎么会是阿遂?”
“可他真的长的跟老年当年年轻时一个样子。这断然不会错的。还有夫人你想,他为什么要来攻打无双城?那定然就是他知道了当年无方城被人陷害的真相。夫人啊,当年你能逃的出来,未必大公子就逃不出来。”
袁夫人眼中的神色慢慢的有了变化:“你是说,你是说,当年,当年阿遂他并没有死?”
眉姨狂点头:“他究竟是不是大公子,一问便知。”
“可是我,我现在的这样子,便是想出了这个院门都是不大可能的。至于眉姨你,”袁夫人无奈一笑,“罢,还是不要去了。当年的事,若是阿遂皆已查清楚了,那定然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夫人。”眉姨听她这样说,忽然就呆了,“你,你什么都知道了?”
袁夫人无奈点头:“我本是不愿意说的。只是当年,我所最亲近的人,除却老爷,阿遂和阿澈,便只有你了。可无方城戒备那样森严,除却我身边最亲近之人,又能有谁能在我的饮食中给我下了这般的奇毒?只是眉姨,我并不怪你。当年你定然是有说不出的苦衷的,而且随后你还救我和阿澈,又细心的照顾了我这么多年。罢,罢,当年之事,就都算了吧。”
眉姨怔愣了片刻,忽然就俯身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夫人,夫人,我对不住你。只是,我那时真的不知道前任顾庄主给我的这些药是这般的奇毒之药。当年老爷与顾庄主交好,可顾庄主却一来觊觎无方城的势力,二来更是觊觎你的美貌,暗中勾结了天鹰堡堡主和无双城城主,约定时日要对无方城下手。而在那之前,顾庄主抓了我的丈夫和儿子,威胁我要在你的饮食中下毒。我,我为了保全他们,只好听了他的话。夫人,我所做之事,当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这些年来,我照顾夫人,其实也是想恕罪。但我自己也知道,无论如何,当年的罪孽都没有办法恕掉。夫人,夫人,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便请杀了我吧。”
袁夫人一声叹息,示意顾长风将她扶了起来。
“眉姨,当年之事,若说我不怨你,那也是假的。只是再怨又能如何?没有你,他们也一样会想方设法的将无方城连根拔除。所以,所以,就这样吧。近日我也知道,我时日无多矣。人生如梦,又又何必要再去计较当年之事。只是,若是真的阿遂未死,我想再见见他。如若那样,我虽死无憾。”
眉姨已经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而顾长风在旁边听着他们将无方城灭城之事的隐情就这般说了出来,心中大震。
他没有想到,当年之事,竟然会是他的父亲指使的。难怪,难怪当年他第一次看到袁夫人的画像之时,便觉得她与他大哥顾长策的母亲极为相似。而难怪,当年他的父亲会那般宠爱大哥和他的母亲,而对他和他娘熟若无睹。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啊。
他低头苦笑。不成想,自己竟然亏欠袁夫人许多。
但他忽然只听到扑通一声响,抬头看时,竟是眉姨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
“二公子,”她的声音依旧哽咽,“今日我既然将当年之事都已说出,那就索性不如再说的干脆点吧。”
她跪在地上朝他磕了一个头,而后才抬起头,望着他,慢慢的说着:“二公子,其实你的本名不应叫做顾长风的。你本姓袁,单名一个澈字,是无方城的二公子。当年我夫君为顾庄主所杀,我带着儿子,二公子还有夫人逃出。仓皇之际,我丢失了自己的儿子。后来得夫人告知,我方才知道,原来李神医竟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儿子。只是那时,二公子病情严重,眼见得不治。恰在那时,我于一寺庙之中偶然得知顾庄主的大夫人痛失爱子。而为免他日观云庄庄主之位落到顾长策手中,她正派人四处寻找与她那逝去的儿子同龄的男孩。那时我无计可施,怕二公子再无人救治,只怕就会从此不治。于是我就将你放在她经过的路边。而随后,我去求了一位神医,求他给我改了样貌,也就入了观云庄做奶娘。然后也悄悄的在承州寻了一处院子,将夫人接了过来,悉心照料。但只是我再如何做,还是不能恕当年之罪的万分之一。今日既然得夫人如此说,我此生再无憾矣。二公子放心,这辈子我定然会好好的照顾着夫人。他日若夫人离去,我也不会再偷活于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