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别墅里那一天,他就想的非常清楚,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失去了的。
薄杉那边传来消息,集团内推进的互联网项目暂时不再经他的手,薄阳那边一样,两个人都收回一部分权力,各打五十大板,通通由薄杉稳妥把持着。
这对外界来说,是个信号。
原本薄越是板上钉钉的太子,是未来的少东家,这都是看得清楚的,但现在忽然又变得不太明晰。本来嘛,继承这事儿,也不是说谁的外祖家更占势力,就真能支配整个集团内部。圈子里偏爱孩子的多了去了,一时间,上门谄媚的人变少了些。
“你这是难得闲了啊。”
同学兼好友带着礼品上门,看着倒在床上输水的薄越,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
看护人员退了出去,见门锁好,对方本来很规整的坐姿一下变了个彻底,脊背一下松散,往后懒懒散散地靠着,眼神轻蔑。
薄越头都不抬,他单手翻着平板,一样看着该看的资料,口吻冷漠:“跑一趟过来专门看着,你比我更闲。”
“此言差矣!”
为他办事的老同学姓严,军方的人物,叫严正,为人却从不方正。年轻时两个人还一起共患难过,见证过彼此最疯狂的岁月。如今算是难得的朋友,也在很多利益上彼此扶持。
军方的人很多事情不能出面,自然只能靠薄越,能说得上一句互惠互利的生死之交。
严正笑得很灿烂:“我上门嘛,是想专门看看你是不是有别人说的那么惨,为情所伤,走不出来,又丢了亲爹的信任。”
“爱情这个东西,还是玄,至少它就难住了咱北城里看起来最高不可攀的少爷!”
一语双关,指的是流言蜚语还是隐藏的事实,听的人清清楚楚。
薄越还是四平八稳,食指划过屏幕,翻过一页资料,压根不理对方的说辞,冷淡地说:“看完了,就可以回去了。”
“……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就打算这么去见喻小姐呗,”严正知道什么事在对方眼里最不能造次,措辞严谨,但语调很轻快,故作思考状,指头对着面前的人点了又点,“卖惨这招不是我说,不能多用,你这回用了,下次怎么办?”
眼前人从来不做无用的准备工作,从不亏本。严正比谁都要好友。
这么翻来覆去折磨自己的身体,如果说只是为了给薄家其他人面前作一个落魄的深情人的样子,那绝对不够。
这还是世道艰险啊。他在心里很为那个姓喻的姑娘感叹。
薄越终于抬起头。
他看向对面的人,像看着一个不会说话的吉祥物,眼神冰凉,淡薄地透着杀气。
“还好这不是我们在美国的时候了。”
美国是允许持|枪的。
他说的很自然,很平淡,言下之意不用多说。
话说到这份上,严正只能连忙举手投降。
“得,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严正咳嗽一声,高举双手,老实坦白:“我来,是为了那个嫌疑人的事情。”
话题又变得正儿八经。
车祸的驾驶员在过去的一年中,始终处于植物人的状态,直到最近终于有了起色和回应。奇怪的是,顺着这个人的面孔去查,却查不到任何家人相关的资料,只有曾经的货车物流经历,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不过也很正常,这么不光彩的事儿,是得周全再周全。”
严正说的很直白,撇撇嘴:“但实际上也很好猜,很多案件里面,主使者不需要出手,只用唆使就能完成很多任务。驱动力有很多种,关于家人的利益,是最让人容易动摇且可能性最高的。”
“从查不到资料来看,我之前的猜测应该正确,这个司机本身应该就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
薄越淡淡地吐出四个字,接着道:“亡命之徒。”
严正点点头,笑了,很赞赏地望着他:“不错,我现在可是费了力气,从军方跨系统过来给你办事。是需要你自己开动脑筋。”
“……只不过,唯一的问题是,背后的那个人,怎么和他接触上的,”严正忽然又显得很做作,以一种夸张的语气反问,“你家那几个人中,我怎么看也没有能和这样的人接触上的?”
这种事要做到隐秘再隐秘,最好就连手下人都给瞒过去,以免事发之后,有泄露的一天。
要做坏事,最好就要做到天|衣无缝。
如果是薄越,是他,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会有答案的。”被盯着的人从容淡定。
薄越显的一点也不慌,收起平板,打电话叫医生进来,光明正大地把人驱赶走。
薄越的病是小病,但因为长期的作息不规律,饮食不正常,使他整个人俊朗的面貌一下变得虚弱不少。这种虚弱让他显得没有从前那么强势,多了些雾感,变得憔悴,也变得令人跟更加容易亲近。
肖柔人现在一定处在安全的状态下。他找不到薄阳把人藏到哪里去,但却非常清楚地知道。
毕竟只要他对什么东西兴趣一天不淡,薄阳就一样不可能抛在脑后。而如果连藏人的本事都没有,他那个疯子二哥也不可能劲儿他斗这么多年。薄越对这一点看得很透,但也依旧派了人,装模做样地跟着薄阳。
他还有另外一件要紧事情。
喻棠这一次相约,他没有主动登门,而是少有地在西山别墅里候着,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家居服。
唇红齿白这个时候都被衬托成了疲惫苍白。
他坐的很直,面对着门,喻棠从门外踏进来,入眼看到这么个状况的人,竟然第一时间说不出话。
赏心悦目的人,即使是疲累,也带着一种独有的颓废美。
薄越低着头,翻阅着一本文件,倒也没有避讳,抬头时才看见她,依旧平静地开口。
“来了就坐。”很宽和的语气。
他有些奇怪,但这种奇怪和上一次并不一样。
上一次是浓黑的,甚至有些扭曲地带着直白的恶意。这一次可能是因为人病了,显得很平淡,仿佛无公害。
喻棠差点就被这假象蒙骗过去。
她依照吩咐坐下,没有敢离得太近。
女孩子登门带了一个包,里面能装的东西很明显。两个人在客厅里相顾无言,管家和佣人都退了下去,喻棠坐在原处,余光打量起了装饰。
她显得很淡定。
自上次从高中母校回来,心里对许多事情都生出怀疑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去询问了于晴。但她也问的很巧妙,并不是直接质问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毕竟从现有的记忆来说,她的确没有过在归国以后去往音乐楼找什么东西,且还被所谓的男朋友护送着的经历。
她只是说,有些头痛,晚上总是做着跟同一个地方相关的梦,梦里还有薄越。
于晴表面上声色不露,一点异样都没有。说到底,心理医生本就是专业的,要想从表情看透她们,那与关公面前耍大刀没有两样。
但实际喻棠留了个心眼。
她在跟医生告别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走廊上站立了片刻,隔着一扇门,听到里面传来疑似打电话的声音。
是跟谁打的不重要,事实上,脱离开听不见这种情景,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从她有意识开始,于晴就一直是她的心理医生,好像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现在回想,对方却是一开始就是薄越领过来的。
喻棠斟酌半晌,正要说话,却看见那边坐着的男人忽然皱了皱眉,捏了捏额角。
“怎么了?”
行动快于意识,哪怕是对着陌生人,这种询问也会是第一反应。喻棠还没来得及后悔,就被对方用柔弱的眼神看住。
薄越非常温和地请求她帮忙去一旁桌子上拿了药和水,喻棠抓着包,点了点头,做的从容,可事实是神经压根没有松懈下来。
上次的事情实在是印象太过深刻。
这个男人仿佛第一次把那难以言说的一面表现出来,捏着她的耳垂,分明很温柔,却就是让人觉得喘不过气,仿佛又道锁链顺着耳垂把她整个人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还没有弄清楚所有事实,但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对着这个人慢条斯理,乖巧顺从,永远的四两拨千斤。
喻棠垂眸,端着水递过去,她捏着包,几乎等同于捏着理智和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