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金融就是都市丛林,薄越手下得力的助手大体也都是这个层面的胜者,在领导者的指挥下奋勇拼杀,助手片刻不休息,为首的自然也不可能停下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薄越从美国回来,一样是什么都不忘记,百忙之中还专门挑选了小礼物。
一张出自阿格里奇之手的肖邦前奏曲黑胶唱片。也不让人意外,毕竟这个男人对于肖邦的偏好从未遮掩过。
那个人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秘书先生不动声色地皱眉捏了下额角,喻棠沉思片刻后,注视着人道了谢,一直到人影模模糊糊消失在楼梯口,才拿出手机,想了一下。
喻棠:你在北城了吗
薄越的时间比普通人不知道宝贵多少,她也不指望对方能够立刻回复。
然而消息来的很快,几乎没什么间隔,上方就出现了一行“对方正在输入……” 的显眼提示。
薄越:嗯
应该是顿了一两秒又补充一句发过来。
薄越:我回来了
有种交代汇报的感觉。
喻棠手指在屏幕上方悬空几秒,盯着这句话想了想,脑子里是刚刚秘书先生离去时有些虚浮的脚步,颇有些无奈地敲下一句话。
喻棠:今晚方便一起吃饭吗
薄越依旧回的很快。
薄越:好
就像她鲜少拒绝他一样,他也从来有求必应。
喻棠主动提出请求的时候不多,大多也从不让人为难。薄越按灭了手机屏幕,又抬头看向桌子对面的人,神态轻松。
于晴盯着他认真看了几秒,笑了:“你心情变好了。”
薄越不甚在意地点了下头,回她:“于医生在微表情方面的研究水平很不错。”没有否认。
于晴的诊所有他的投资,甚至医生家里孩子的读书分区问题,薄越也都派了专人帮忙解决。
上位者总是习惯所有事情都在掌握以内,拥有一位完全能够信任的心理医生,是薄越在车祸后这一年以来最优先做的事情。尤其是在他调查出车祸背后牵扯的各位人物都有着不小的本事后,更做的果断。
这个男人很少有能让人看明白的时候,好比第一次接触,她只是尝试性地提出,让对方可以不必凡事都压在心里,和亲人朋友多交流交流,得到的却是对方凛然的神色。
“我没什么朋友,亲人也不是什么可以贴心交谈的对象,”薄越那时整个人显得平稳温和,说出来的话直接又不留情面,好像极端矛盾的载体,“我没有心理问题,于医生,谈正事吧。”
男人的手下意识地叩了一下桌子,微微含笑,隐隐流露出不近人情的威严与压力。
现在也依旧没什么变化。
于晴叹息一声,很快收敛了心绪,同他道:“喻小姐最近的心里状态总的来说非常不错。前段时间复查时要低落一些,但现在根据观察看,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平稳期,应该不会再复发木僵一类的问题。”
“学音乐的人骤然失去听力,这件事的确是容易造成病人在抑郁状态下陷入极端化,从而导致对于外界的一切都形成保护壁,下意识采取拒绝的态度。”
于晴说着,翻过一页手上的记录,很诚恳地道:“喻小姐能恢复过来,很大程度上要得益于您之前那段时间的贴身照顾。”
抑郁性木僵患者会自觉思维停止,缺乏主动性,动作极端迟钝,缄默不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甚至生理本能,如进食一类都受到影响。
她停了一下,才继续说,“按理说,一般情况下,木僵后应该也能回忆起该时间段内的记忆,只是喻小姐情况特殊,又涉及到了其他方面的状态病症,所以会出现毫无印象的情况,这一点如果要彻底解决,还需要……”
就好像一切都蒸发殆尽,毫无痕迹。
于晴还记得她上门看诊的日子,薄越在床头坐着,亲昵地揽着怀里的人,甚至连擦手这种小事都亲自动手,目光温柔凝练,床头柜上搁着半翻开的文件。
那时两人看起来密切得好似一个人,反而是现在,相伴而来,也是流于表面的相近如冰。
这样的不留痕迹,甚至有些让人怜悯这个男人起来。
她接触的病患数量很多,但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人一样,冷酷地谈论着自己的一切,又拒绝掉一切。
是的,他是个病患。
就算是自己因为收下的恩惠好处,再怎么放任这一点不管,于晴都很明晰这一点。
可能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马不停蹄,作息不规律,面前人终于流露出了一些端倪。非常微小,但对她的职业而言,足以观见。
薄越忽然笑了。
笑不达眼底,打断对方的话:“这不重要,于医生。”
男人面色苍白,淡淡的,却更显得周身压迫感十足,透着更加直白的生人勿近。
他有点不耐烦,非常难得的。
“我想知道的是,她还会不会再做车祸现场的梦?”
关于凶手的那个梦。
第31章 第三十一笔
对,是凶手。
薄越觉得自己的心脏早就坏掉了,因而才会不存在所谓的心理问题。
他的车停在喻棠公寓门口,夏日夜色来的晚,还有余下的阳光投射下来,他就像一个守夜人,隐在光下,无处可去。
车子里只有灰黑色,深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而他成了这灰黑色的一部分,麻木的毫无知觉,身体里某一处的螺丝钉松得彻底。
从这里抬头看,能隐约看见楼上家家户户亮起的灯。他今天没有叫司机和秘书,从于晴诊所出来后,薄越又跟个没事人一样直奔公司,现在又按照约好的时间准点出现在定好的地方等人,有种真正意义上的超人意味。
薄越最终选择了下车。
他身材修长,衣着得体,靠着车站着,看起来悠然从容,惹来不少目光。
小区保安提着菜篮子从他旁边路过,竟然很熟稔地问候,“薄先生,又来等女朋友啊。”口音带了点儿方言的痕迹。
薄越就笑了。
他对于认识的人,从来态度不轻易柔和,然而这时他却很自然地点了点头,一点没有那种摄人的威压。
保安看起来四十几岁,笑时眼角挤出几条细纹,同他一副长辈样宽慰:“莫太担心,小两口吵架嘛,分居一段时间冷静下来就好了,最后还得走到一起,我跟我家里那位也是这么过来的,真的,老伯不骗你。”
薄越就又点了下头,表情不变,嗯了一声,又说,谢谢您。
他提着一袋子衣物离开这里的时候,天气还没有这么热,离现在已经是很久的事情。
喻棠那时已经恢复得有了意识,苍白了一张脸躺在床上,眨着眼睛吃力地露出一个笑,以为他是路过上来看一眼,干脆不好意思地让他回家休息,说是自己应该没什么事了。
听起来相当生分的口吻,过于刺耳。
秘书当时在旁边候着,欲言又止,被他一个淡淡的眼神就警告地收回了动作。
……那时候他做了什么来着。
对了,自己就像现在这样,含笑嗯了一声,显得从容泰然,折去客房拿了放在这里的几件衣服,收拾了洗漱用品,离开得潇洒极了。再回了他在西山购置的用于疗养的别墅,让保姆把喻棠留下来的东西收好,又无声无息带了过去。
再然后,就开始联络喻展文,商量关于喻棠右耳耳蜗手术的事情,好像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小插曲,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其他的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仿佛泰山压顶都不会垮的男人,被击倒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种记忆缺失案例很少,但因为木僵期病人无法对外界做出回应,没有知觉的状态下,加上喻棠本身还有眼中的心理阴影问题,出现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车祸出事的地点在盘山公路附近,监控死角,一切都算得精准恰巧。
他的运气或许很好,并没有什么大伤,但有一秒,薄越也的确以为自己无限接近于死神。
在场的司机的确曾经下过车,且车上还携带有打开过的啤酒,人因为酒驾造成意外,畏罪逃逸后,又被抓了回来。看起来是十分正常的案件,他们两个人不过是倒霉鬼,遇上了不遵守规则的疯子。
只是后来,调查出这出所谓的意外并非意外,背后参与者可能与自己亲人有关时,都没有那么明显的疼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