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妃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您要是有意袒护,嫔妾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不过老祖宗的规矩都不守了,任谁都会质疑皇后娘娘治理后宫的能力吧。”
皇后气得说不出话来,只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放肆。”
眼见着高贵妃逐渐占了上风,反而皇后娘娘也快被拖下水了。怡嫔看着皇后脸上气得都白了,却又因为修养太好,不知如何发作,场面越发尴尬起来。她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如今这样的局面,怪不得别人,只能怪她自己,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随意指责贵妃,却反而被高贵妃抓住了把柄。如今,张院判言之凿凿,局面已无法扭转。这样的一场闹剧,总要有一个人出来承担最后的结果吧。
一边是她心心念念要保护的阿妍,一边是心善温柔,并且还刚刚救下了愉贵人的皇后。怡嫔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她可以承受一切罪责,她宁愿不要任何事情影响到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她转过身,面对皇后,跪了下来。
“嫔妾一时失言,冲撞贵妃,本来就是嫔妾的不对。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嫔妾铭记于心。”她坚定地说,随后磕了一个头。
然后她跪着,转向了高贵妃。在看到那阴毒又带着嘲弄的眼神时,恐惧依然攫住了她的心,她浑身颤抖着,但即使再害怕,这件事情她也必须要做。
“今日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错。”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愉贵人身怀龙嗣,请贵妃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她。嫔妾愿意承担一切罪责,任由贵妃处置。”
“不可以,不可以。”愉贵人猛然抬起头,怡嫔看到她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这个小哭包啊。她在心底苦笑。除了哭,一点用都没有啊。她忍不住用爱怜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但最后她还是装作严厉的样子,对她厉声吼了一句:“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皇后沉默无言。而高贵妃,则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五)
她跪在永和宫门外的时候,还可以听到周围经过的太监宫女的窃窃私语。当高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芝兰手持刑具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时,她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她知道接下来她要承受的是什么。
被打第一下之前,她以为可能与被父亲打的那一次,没什么不同。但实际上她错了。直到第一下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她的左脸颊上,她才明白,打在身上与打在脸上,真的是不一样的。除了差不多等级的痛之外,更多的,是无法抹去的屈辱感。如果说,多年前挨父亲打的时候,她还能梗着脖子,倔着性子,还能够至少在意志上维持着那种倔强的话,那么此时,火辣辣的疼痛、众目睽睽之下的屈辱,将她最后那点骄傲,碾压得荡然无存。
那宫女芝兰,狗仗人势,一边下着狠手,一边仍在不断奚落,逼迫她亲口承认,她错了,她不该攻击贵妃。
啪。“奴才替贵妃娘娘问话,为何要掌你的嘴?”
啪。“嫔妾污蔑贵妃,以下犯上。”
啪。“贵妃娘娘再问,记住今后慎言了吗?”
啪。“记住了。”
啪。“大声点!”
啪。“嫔妾铭记于心!”
这时候,愉贵人突然冲了出来,死死地护住了她。
“求求你不要打了,姐姐是因为我犯错,要罚就罚我吧……”
“愉贵人身怀龙胎,自然是罚不得的。”芝兰一脸不耐烦。“但是贵人与怡嫔一样犯了错,自身难保,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这个小傻子啊。事已至此,你这样不顾一切地冲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她这样想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阿妍,你快回去。”
“我不走。”她抱着她。“难道就让她们这样羞辱你吗?”说到这里,她失声痛哭。
小哭包,哭是没用的。也许以后你就知道了。怡嫔努力想把她推开:“阿妍,我没事,你快回去,我没事。”
愉贵人很快就被其他的下人拉走了。她仰着头,望着天,太阳有些刺眼,她闭上了眼睛,感觉嘴角有血流了下来。
“接着来吧,还有十五呢。”芝兰饶有兴味地说。
啪。对不起,阿言,我没能保护你。
啪。对不起,阿妍,以后也不能保护你了。
啪。
……
那日夜晚,怡嫔把玉树和愉贵人一同关在门外。“姐姐,求你开开门吧。”愉贵人在外面哭喊。“让我静一静吧。”她平静地说。外面没了敲门声,哭喊渐渐变成小声啜泣,然后慢慢消失了。
小哭包大概是哭累了,回去休息了。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慢慢地擦去脸上的血迹。但嘴边的红肿,却是无法短期消掉的,像是一个耻辱的印记。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内心是什么感觉,仿佛已经麻木了。芝兰行完刑罚之后,便离开了。她因为疼痛而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浑身颤抖。就在这时,那高贵妃的坐轿经过,她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现在你自身都难保了,我看你还怎么护着她。”说罢,她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是啊,我都自身难保了。她想。如果父亲知道这件事,一定又要骂我是不孝女吧。我就是这样无能,没有办法让父亲兄弟加官进爵,也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想到阿妍,她的内心又是一阵刺痛。高贵妃说得没有错。今日阿妍之所以安然无恙,是因为有了皇后的保护。而她自己,虽说是一宫之主,但毕竟只是个不得宠的嫔。阿妍怀孕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四处虎视眈眈,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人怀着坏心,想要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的性命。她如今又在后宫颜面扫地,还怎么保护阿妍,保护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如果是只有她自己,也就算了。她虽不聪明,不懂话术,太直接,太强硬,但她至少是个挨得住的人。可是现在,她自己可以苟活,那阿妍怎么办呢?如今,想要保住阿妍和孩子,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她托付给更有势力的、真正能保护她的人。
她看着镜中脸颊红肿、狼狈不堪的自己,不由得苦笑。
阿妍,对不起。我没法再保护你了。
☆、(六)
乾隆十年。
愉妃带着四岁的永琪在御花园玩耍。她让芳草看着五阿哥一点,然后自己坐在假山边的石头上发着呆。突然间,她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假山的另一边传过来。
仿佛是一瞬间,她被什么击中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转过假山,愉妃看到几个小宫女围成一团。看见她走过去,几个站着的小宫女赶紧散到一旁跪下。原来有个小宫女跌了一跤,手臂上擦破了点皮,正在哭泣。另一个女孩则细心地为她擦拭和涂药。
见有人走过去,那涂药的女孩一抬头,看见是愉妃,吓了一跳。愉妃看着那女孩的脸,突然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罗,还不向愉妃请安!”旁边跪着的女孩急了,小声地提醒她。
“奴才向愉妃娘娘请安!”那小女孩慌慌张张地跪下。
愉妃正想问话,突然一个小太监跑过来。“愉妃娘娘,皇上召见五阿哥。”她只得作罢,去唤芳草带五阿哥过来。
当晚,芳草过来禀报愉妃:“娘娘,查清楚了,那女孩是正黄旗包衣柏氏家的小女儿,听说是以前的怡嫔娘娘的亲妹妹,名叫柏那罗。”
愉妃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说了一句:“调她来永和宫吧。”
芳草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只是回了一句:“是。”
芳草抱着四岁的永琪,准备去安排就寝。突然,永琪指着愉妃说出了他至今为止说得最清楚的一句话:“额娘笑了。”
芳草回过头去,看到愉妃露出了四年来的第一个笑容。伴随着那笑容,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中滚出来,落在了她黑色的朝服上。
☆、【番外】关于史实
本文基于《延禧攻略》的主要剧情和人设基础,结合部分史实,进行了想象和发挥。在这篇同人中,有些史实是准确的,有些情节是脑补的,而有些则是与史实冲突的,比如重大事件的时间线——其实原本在《延禧攻略》中本来就是混乱的。
以下是一些史实,包括文中尽量遵循的,以及与之有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