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目前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这座城市里陪着他。
余鱼像一只处于风暴之外的蚂蚁,他对这场风暴无能为力,但风暴中有他的宝物,他不能不冲进去。
可他知道,自己的出现,除了激化矛盾,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
余鱼焦虑极了。
“余鱼?”
余鱼一惊,连忙扣紧口罩。
来人抓住他的肩膀:“小鱼,我知道是你。”
余鱼没有想到,在A城看到的第一个熟人会是久别重逢的陆识途。
陆识途依旧是那张阳光的脸,只是瘦了点。
“陆哥……”余鱼无奈脱下口罩:“还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A城。”
这样无来由的话让陆识途一愣,他眼睛里面不知道含着什么样的情绪,然后慢慢化去了,嘴角上很自然地带了一个温暖的笑。
“好。”
他指了指不远的地方:“去那里坐坐?”
余鱼迟疑了一会儿,便跟着陆识途过去了。
这里的露天咖啡馆没什么人来,咖啡也不太正宗,连带着服务员也没什么热情,似乎就这么苟延残喘地开着。所幸他们也只是找个坐的地方,并没有什么计较的心情。
陆识途拿出了一根烟,朝余鱼晃了晃:“介意么?”
余鱼连忙摆摆手。
陆识途很快点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余鱼打量着他,陆识途瘦了不少,不知道因为江北分部繁忙还是汉城这次风波,他看去有些憔悴。
只咬了咬唇:“上次……对不起。”
陆识途笑了笑,大方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余鱼不知道该说什么,曾经的他们无话不说,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了今天这样的境地。
他只是看了看对方:“没想到你会抽烟。”
陆识途笑了,将烟拿开,露出一排的大白牙:“本来也不抽,大学的时候跟着周瀚海混,觉得他抽烟的样子怪拉风的,结果他没抽几根,倒是把我带成烟鬼了。”
余鱼眼神恍惚了一下:“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谢谢关心。”
陆识途笑笑最后吸了一口,然后把烟头掐灭掉,白色的烟雾从他口中缓缓流出。
“你怎么不问我周瀚海的近况?”
余鱼一愣,他不知道陆识途到底什么意思,但这确实是他最迫切的问题。
“他还好么?”
“他现在不住静安公寓了,搬去住酒店了。”
“。……哦。”
余鱼想了想,忍不住:“那公司呢,到底怎么样了?”
“不太好,”陆识途直截了当:“一个大人物在搞他。”
余鱼一惊,他手心里全是汗:“这个大人物……是严震寰?”
陆识途眼睛眯了起来:“你知道?”
余鱼看见陆识途的反应,知道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猜中了,心更是沉甸甸地往下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你们。
第70章 诀别(三)
陆识途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地笑着:“真是难办, 好不容易将江北分部带出来, 本想年底拿大分红呢。”
余鱼吞了吞口水:“难道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么?”
陆识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对方可是严震寰。”
严震寰这三个字足以代表了一切。
陆识途又掏出了一根烟, 在桌上掂了掂, 想到了什么, 又将烟收了回去,
“严震寰有今天可不是单单靠别人。”
他把玩着手上的Zippo,面色慢慢凝重起来:
“一个严氏集团的私生子,若是按着顺位,他前面那么多姓严的名正言顺的男丁排队等着,怎么算都轮不到他,但最后还是被他拿了话事人的位置,这样的手段, 这样的心力,这世间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人来了。当然, 不排除有贵人相助, 但即便如此,当时不过二十多岁的严震寰已经足以让人不敢小觑了,更何况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只怕严氏已经入不了他的眼。”
余鱼不由得心里发紧, 又听见陆识途道:“只是我很好奇, 人都有所求,严震寰既无子嗣,又无红粉, 据了解,根本没有听说有什么喜好,不喝酒不抽烟,女人,没有,男人,也没有,空有那么多的权势富贵,想想还真是寂寞啊!”
陆识途想到了什么笑了笑:
“也许没有他那种境界吧,不过说得真伟大——要心无旁骛将一生都奉献给国家,你看这些政客,说什么都好听。”
余鱼自然听过严震寰那一场撼动人心的留任演讲,他也曾深深敬佩过的,只是如今想起来,不免多了几分讽刺。
陆识途看了看外头有些阴沉沉的天空,他并不看余鱼,而是将目光放得极远,就保持着那样的动作缓缓道:
“我不知道你跟周瀚海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既然你已经离开了,就离开吧,别回去了。”
余鱼没有言语。
陆识途面色慢慢肃穆下来,居然有了几分急迫,他对着余鱼的眼睛:
“周瀚海没有退路了。”
余鱼早已经明白了周瀚海现有的处境,但是连一向乐观的陆识途都这么说,他不由得心间一片透凉。
陆识途想了想,向余鱼坦白了道:“周瀚海已经准了我的辞职报告,下个月,我准备回加国了。”
他耸了耸肩,自嘲道:“我可真不是好下属。”
话毕,空气中安静了几分。
余鱼自然不认为陆识途的行为是懦夫,但凡是个人,都明白这样的决定是最正确的,他只是很难过罢了。
他想到了那个孤军奋战的人,他一定很孤独。
陆识途靠近了桌子,叹了口气:“小鱼,我跟你说这么多,希望你明白,在风暴面前,我们得及时止损。就像一只股票,在形势不好的时候,我们要懂得抽离,懂么。”
“没有人会觉得你不对,因为周瀚海,”他再次强调:“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我就是他的退路。”余鱼突然抬头,他看着陆识途,眼中是一股平静的光芒:“我就是他最后的退路。”
陆识途盯着他,很久很久都没说话,他目中有着眷恋,有着自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妒忌。
曾经,他很快速地喜欢上了一个人,他明白,这次的喜欢与往常的全然不一样,他曾经自信地觉得自己可以一点一点地把对方招揽进自己的怀里,但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个周瀚海。
可多多少少,心里还顽强地留着那么点希望。
直到听到那句“我就是他的退路”的时候,陆识途瞬间觉得,那一点唯一的希望之光也没了。
“小鱼,你知道么?”
陆识途苦涩地想说什么,但静默了良久,最后,他只是跟余鱼说道:“我只是希望你所有的都好好的。”
余鱼露出那两个浅浅的酒窝:“陆哥,谢谢你。”
这样的笑容让陆识途有些恍惚,他似乎回到了刚回国时的静安公寓,打开门,一个清秀的男人看着他。
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他本来以为,他本来以为的。
可如今,那些所有的暧昧只能一点一滴地消逝在记忆的时光中了。
陆识途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钢笔,然后拿了一张桌上的宣传小卡片,在背面刷刷刷地写了一个地址:“小鱼,这是我在加国的住址,如果……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去找我的。”
其实陆识途想说的是,我也是你的退路。
但他永远也无法说出这句话了。
那些暧昧,那些情不自禁,陆识途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知道,也许知道的,但他已经永远无法继续那些时不时骚动的情绪了。
“小鱼,再见。”
余鱼站了起来:“陆哥,谢谢你,再见。”
直到陆识途的身影消逝在街角的尽头,余鱼才慢慢坐回位置上,他愣愣地坐在那里许久,然后轻轻地说:
“陆识途,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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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枫树叶子上,微微摇曳着。
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
日式的石山水结合着中式的假山,居然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产生了十分和谐的美感。
茶室内,两个高大的身影面对面坐着。
严震寰双鬓虽是发白,但仍旧精神矍铄,他一双厉害的鹰目盯着眼前的人:
“我还以为你会坚持得久一点找我。”
他取出柄杓,在风炉上取了滚水,浇在面前的茶具上,茶具质朴,连丝毫点缀都无,但懂行的才知道它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