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大人，如此纠结却无实际得利的局，你在试探什么？”
温皇看局势看得明白，却独独看不出其中一个“情”字。
赤羽如何能说，吾只是想弄个明白，你与吾纠缠暧昧，是否只视吾为一个愿陪你开局的对手，一个能排遣你神蛊温皇寂寞孤寒的宿敌？
不能说。
赤羽只能说：“神蛊温皇也有看不透的事？慢慢想吧，想出来便是你与吾分此局胜负之时。”
身与心，双重的疲倦感越发浓厚，赤羽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温皇一手绕到赤羽身前，握住他的手，道：“赤羽大人困了，便睡吧。”
“嗯。”
不必再受影响于毒性痛苦与内力渐弱的不安。这一觉，倒是赤羽这几个月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赤羽睁开眼时，刚动了一下，身后的温皇便醒了。鼻腔内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温皇低声笑道：“早，赤羽大人，昨日睡得可好？”
此时神清气爽的赤羽心情甚好，道：“你若抱得松些，便更好了。”
“哎呀，这可就为难我了。那不如……下次赤羽大人抱着我睡吧，松松紧紧，全凭赤羽大人安排，温皇绝无二话。”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善变的眼神，紧闭的双唇，何必再去苦苦强求，苦苦追问？——
【第十八章】
两人小别几月，再度躺在一张床上时，已变成了一家三口。温皇心中莫名愉悦，免不得又是一番动手动脚。逗完大的，又去逗腹中那个小的。直到赤羽大人冷着脸动了手，两人不带内力地过了几招，温皇翻身下床才作罢。
好脾气的赤羽大人，在神蛊温皇面前，总是格外容易发怒。
温皇十分乖觉地去院中打了井水回来，好给两人洗漱。如今赤羽尚有身孕，总不好让他再操劳这些事。
赤羽接过浸湿了的布巾，瞥了温皇一眼。
温皇笑问：“赤羽大人有话要说？”
赤羽道：“原来你不是只会躺着等凤蝶照顾？”
“啊，赤羽大人说的是啊。”温皇笑意更深，“不止凤蝶，还有蝶舞。”
“……你这种懒人，也亏得狼主放心把凤蝶交给你抚养。”
“不错，神蛊温皇是个行事靠谱又以诚待人的人。千雪是我挚友，了解我的秉性，自然放心。”
赤羽嗤笑一声。
“以诚待人？你说是就是吧。”
“耶？难道赤羽大人不了解我的秉性吗，真是让人伤心啊。”
温皇一边与赤羽斗着嘴，一边替他扶了扶发冠。昨晚没除冠散发，便被温皇抱着睡了一夜，此时发冠难免有些歪了。
赤羽由着他动手，自顾自地拧着布巾道：“不必扶了，总要重梳的。”
温皇却固执地将发冠扶正，又沿着赤羽披散的赤色长发一路抚摸到发尾，勾起一缕后恋恋不舍地离开。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故人仍是初见模样，分毫未改。”
此次一到中原，赤羽便换做了当初最早随西剑流侵入中原时的装束。红衣红发，除去了繁复的金冠，只将马尾高高束起，加以简洁的冠与簪固定。加之这张毫无岁月痕迹的脸，足以让人忘却年岁。
赤羽抖开布巾，搭在架子上，低声道：“总是变了的。”
怎会没变呢？
眼中所见之人，为何常惦记于心头，盘桓不去。其中缘由，早已不同了。
温皇浑然不觉赤羽话中的深意，仍是笑得愉悦。
“比如，如今你我要一同做双亲了？”
赤羽冷哼。“让这孩子唤你一声娘，也并无不可。”
“如此劳苦功高的身份，神蛊温皇愧不敢当。”温皇道，“赤羽大人可还记得，你我已相识十年了？”
“自然记得。”
但神蛊温皇，难得你也有记错的时候。
不是十年。还差十三天，才满整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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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打理完毕，一同出门到了院中。而竞日孤鸣的房门依旧紧闭，里面连半点人声也没有。
赤羽有些担忧，道：“过于安静了。”
温皇也摆出了一副同样担忧的神色来，然而刻意得生怕旁人看不出他没有半点认真。
“莫不是……千雪一时激愤，两人殉情了？”
见赤羽瞪他，温皇立时再自然不过地换了副表情，悠然道：“赤羽大人不必忧心。昨天千雪折腾了几个时辰，应是在止血。如今怕是还在等竞日孤鸣醒来。”
“你明明在场，也不帮狼主？”
温皇道：“那一刀并未伤到竞日孤鸣要害。以千雪的医术保他性命，不难。他未寻我，我便不会插手。”
终究是狼主与竞日孤鸣两人之间的事，旁人插手总归不合适。赤羽对千雪的医术并未亲眼见过，但温皇说死不了，那便是死不了。只要不出人命，且由着他们两人自己折腾去。
赤羽放了心，转身去厨房准备早膳。他吃或不吃无甚要紧，只是为了孩子，多少还是要吃一些的。打发温皇留下烧柴，而赤羽自己去了附近的一处山泉泉眼取食材。
泉水冷冽，将食材包了隔水的油纸放在这里，能多存几日。竞日孤鸣有心，每次捕了山中的野鸡，放血拔毛处理干净后，便分成几块，放在泉眼里保存。要给赤羽熬鸡汤或是炖鸡丝粥时，再取出一块来。
为这鸡汤，赤羽还曾别扭过一段时日。好在竞日孤鸣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他才喝了下去。有了第一次，之后也就不再在意了。
——虽然赤羽一直觉得，竞日孤鸣那番关于鸡汤养身的劝解，看似是为他和孩子好，实则是在幸灾乐祸。
等赤羽拿着野鸡肉回到琅琊居的厨房时，刚进门便看到温皇一脸无奈坐在灶前。
赤羽看火光映在他脸上，也并非没生起火，心生疑惑。他走到温皇身边一看，也跟着一同无奈了。
“神蛊温皇，你……罢了，吾来吧。”
赤羽熟稔地用一根未燃枯枝，将灶中多余的柴火勾出一部分，又将剩下的撑起了些，中间留了空隙。塞了些干稻草进去助燃，这下火苗才旺了起来。
“哪有人像你这样，生个火还将柴塞严实，全靠内力点火的？”
温皇轻叹笑道：“哎，少有难倒我的事，让赤羽大人见笑了。不过赤羽大人贵为西剑流军师，怎的如此熟练？”
赤羽道：“单夸教的。山中吃穿用度都得自己动手，他早先也是不会，后来自己摸索得多了，便会了。”
“还好还好。还珠楼尚有些产业，不会让赤羽大人沦落至此。”
“……狼主真是重情重义，这样也未与你绝交。”
赤羽说着，舀了一勺清水，倒入锅中。
“另外还有一事需告知你。神蛊温皇，你不必费心游说，吾不会随你回还珠楼。”
——恭喜郎君又有他，侬今洗手不当家。开门诸事都交付，柴米油盐酱与茶。——
【第十九章】
“那便不回吧。”
赤羽亦是上智之人，有自己的考量。他既言明不愿，温皇顺着他便是，总不好连大带小一同绑了扛回还珠楼去。
“山清水秀，清净悠闲之处，正适宜赤羽大人在此休养。”
赤羽问：“我所中之毒，何时替我解了？”
温皇缓缓摇头。
“无可解。”
赤羽转头。“你说什么？”
温皇轻咳了一声，以扇掩面。
“赤羽大人，你所中之毒并非来自本身，而是腹中的孩子。”
赤羽怒：“又是你干的好事！”
“吾的解药，药力无法到达胎儿体内。当初给你服用的避毒药物，却无法影响到他，依旧染上了毒性并反噬母体，亦是与此有关。”
赤羽抿着唇，一双凤目冷冷地盯着温皇，暂无其他动作，手中的水瓢却被捏得劈啪作响。温皇不由分说地掰开他的手，将碎片一一捡出。
“神蛊温皇解不了自己的毒，你当吾功体受制，脑子也一同变得呆滞了不成？”
“与我置气便罢，何必伤了自己呢，赤羽大人。”
温皇说着，以极快地速度扫了一眼赤羽的手心，发现并无伤痕，这才若无其事地接着说了下去。
“方法是有，但那法子……纵然我愿意，赤羽大人想必也不会同意。”
“若是弃子才能保吾，那便不必说了。”赤羽抽出自己的手，转身继续料理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