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道为什么,当萧霰看过顾影一眼后,本该礼貌地移开目光的他却像着魔似的一直盯着她美丽的脸庞,久久移不开视线。这一刻,他忘记了以往的行事准则,什么家族什么势力什么继承人之位统统被他抛在了脑后。在太阳逐渐失去颜色的暮色里,他们静静对立着,不发一言。微风轻轻拂起他们的衣袂,树叶微微摇动着夕阳,在长久的对视中,两人仿佛已经明了了对方所想,并为他们的心意相通而感到激动和欣喜。
当夜色完全沉浸下来时,他们几乎同时开口:“我……”
萧霰发自内心地微笑道;“姑娘请。”
“嗯……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此时的顾影迫不及待地抛去了以往的矜持,她只想赶紧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以防留下遗憾,急切地问道,“如果……如果你没有定亲的话,我可以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吗?”
萧霰讶于这个素未谋面的美丽少女的大胆与主动,心中有些得意的同时,不由得拿腔作势了些许:“我叫萧霰,来自无极阁。不知我能否,有幸得知姑娘的芳名?”
“我叫顾影,如影随形的影,是花林人。”顾影答道,又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萧霰笑了。面对如此心思直白且穷追猛打的顾影,他不由起了些调笑的心思:“如果,我已经定亲了呢?”
“那我就把你抢过来!”顾影大声说道,仿佛萧霰那并不存在的定亲对象正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而她要壮自己声势似的,“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所以我要嫁给你。你只能是我的,谁要是跟我抢,我一定把她打跑!”
萧霰又笑了。
“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姑娘先回家去,明日上午,你我二人再在此处相聚,互诉衷肠如何?”他看着她,温柔地劝道。
顾影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那好吧,”她最后说,“不过,你一定要来哦!你可是我的男人呢。”
“能得顾姑娘如此青睐,真是三生有幸,萧某绝不食言。”萧霰含笑道。
在与萧霰分别后的回家路上,顾影心中全是他那温润清朗的笑容。幸好他已经是我的了,顾影高兴地想,不然这样一个美人,娶了除她之外的谁都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直到走进家门,她还在为自己阻止了一位美人泯然众人而沾沾自喜。
即使是那第一个男人,也不会比萧霰更好看了;即使是那第一个男人,也不会比萧霰更温柔了。而且顾影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像很多见过她的外乡人一样,他也是倾慕着自己的;但又与那些外乡人不同,他肯定会娶她的,而她将和他一起,踏遍这三界的所有名山大川。
他们会在无极阁的山顶上看朝阳初升,他们会在暮云楼的凭栏处听细雨连绵;他们会去断魂山一眼定终生,他们会回芳菲冢一同度余生。世间所用的美好以及瑰丽至极的想象,用在他们身上都不为过。
这一天,怀着对萧霰的思念和对未来的幸福憧憬,顾影睡得很香甜。即使她后来如何爱他、如何怨他、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颠沛流离,她总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想起这一瞬间的欢愉——那是她后来并不如意的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可以珍惜的慰藉。
作者有话要说:
顾影:当初的我真是瞎了眼。
第33章 第六章 芳菲冢(4)
4
这一年花林的早春与往年并无不同。河面上的冰三三两两地裂开,路边的细柳有一搭没一搭地发着芽,零星几只不怎么畏寒的鸟儿随意地飞来飞去,间或叫上两声表明一下它们的存在。顾挽情一手抱着拂名,一手扶正悬挂在腰间的流光剑,正准备带着她新鲜出炉的面容年轻的外祖父,走过年代久远、还刻着“芳菲冢”三个字却却越来越模糊不清的石碑,走进花林地界,却突然被顾鸿叫住了。
“挽情,”顾鸿说道,“这里,有过结界的痕迹。”
“结界?”顾挽情疑惑,“很正常啊,花林的结界可多了——要不然,那么多姑娘的骨灰们往哪里放?”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鸿说,“如果我所料不错,在几十年前,整个花林都是一个结界。只有一直生活在花林的人才能自由出入,或者邀请他人进入。”
“那那些来祭拜的人怎么办?”顾挽情奇道。
顾鸿沉吟:“我对花林了解甚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带走你母亲的国师会选择把她安顿在这里。不过,据我推测,墓群应该是一个入口。”
“墓群吗?”顾挽情道,“那还真有可能,墓群的外乡人最多了。我娘应该也葬在墓群,她曾经告诉我,她年轻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一个很漂亮的男人带着他的两个孩子在那里埋葬了他的妻子。她对那个人和那幅场景的印象尤其深刻,还跟我说,如果有一天她去世了,也要被葬在那里,最好是那个男人的妻子旁边。她说,她觉得那一刻美极了。”
“所以,你娘就葬在这里,没错吧?”顾鸿声音颤抖着道。
“我记得,我是在埋葬了她之后才跟父亲回的无极阁的。”顾挽情一边回忆,一边向墓群走去,“就葬在我娘说的那个墓碑旁边,如果我没记错,那个墓主人的名字可奇怪了,好像叫云潸——”
“云潸?”顾挽情明显地感到怀中的拂名不安分地动了起来,疑惑地望向顾鸿,只听他继续说,“你确定是云潸?”
“确定呀。”顾挽情说,“当时我还问过我娘,那个字怎么念呢。”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顾影的墓碑,眼圈微红,“娘,女儿来——”
后半句“看您了”被她生生咽回肚子里。顾鸿垂袖抬首,只见顾挽情一动不动地站在当年他亲手刻下的“云潸之墓”墓碑旁,而本该紧邻着它的顾影之墓,却毫无踪影。只有一块与那“云潸之墓”风格相似的、刻有“狸奴之墓”字样的墓碑,静静地伫立在“云潸之墓”的另一侧。
“你……是不是记错了?”顾鸿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不由得有一瞬间的手忙脚乱,“挽情,不要着急,你好好地想一想,你娘确实是被你葬在这里的吗?”
“没错啊……”顾挽情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我绝对没有记错!我确实是在这‘云潸之墓’旁埋葬的我娘,当时这‘狸奴之墓’也在旁边——然后我才跟父亲离开的……”
“先不要想了吧。”顾鸿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肩膀,本来想给她一个拥抱却又怕吓着她,双臂伸出去又僵硬地收回,“我们先去你和你母亲生长的地方看看,好不好?还有你们当年的邻居,说不定还在呢。”
“嗯……”顾挽情骤然遭此大变,不由有些六神无主,只能顾鸿说什么就做什么。拂名似乎感觉到她心情不好,主动跳下来在草地上走着,忠实地守护着她。
等顾挽情带着顾鸿和拂名来到她幼时居住的房子时,不由再一次惊讶地睁大了双目。
本该坐落着一处幽静小院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可以想象,这里经历过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火,一场足以烧毁一切的大火。那些她少时的回忆,纯真的梦想,母女间的欢颜笑语,以及一切能够证明她童年的事物都被付之一炬,让她分不清这些年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是不是一场大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顾挽情的情绪几近崩溃,她蹲下身,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这里曾经是我的家啊……为什么什么都没有了……是谁……为什么要这样……”
拂名跃上她的膝头,轻轻地舔去她脸上的泪水。顾鸿站在她身后,沉思地看着这一切,一个猜想逐渐在他脑中成型。
他同样蹲下去,从背后抱住她。
“你还有我。”他低声道,“挽情,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你的猫,你还有我。”
等顾挽情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后,顾鸿带着她去了镇上的客栈打算休息一宿。有镇上的人认出了她,免去了他们房费的同时给予了精心周到的照顾,却对顾鸿向他们询问顾挽情家中的事情绝口不提。正当顾鸿准备带着顾挽情和拂名上楼歇息的时候,客栈的老掌柜走了出来。
“不知小小姐回来,老朽有失远迎……”老掌柜看着顾挽情便拜,顾挽情急忙把他搀扶起来,问道:“俸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