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个俊美的男人先后出现在花林,顾影平静如水的生活中才掀起了些许波澜,最终转化为惊涛骇浪,覆水难收。可以说,是他们的出现,改变了顾影的命运;或者说,她早年在花林的经历不过是她偏离了人生轨迹的一部分,顾影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她身为神族后裔应有的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朋友家中的老人们重阳节快乐!
第31章 第六章 芳菲冢(2)
2
影响了顾影一生的两个男人并不是同时出现的,甚至可以说,如果第一个男人没有出现,那么第二个男人的出现也不会对顾影的生活造成太大改变。
第一个男人并不是独自来花林的。他来的时候,身旁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这个孩子的怀里又抱着一个更小的孩子;而他自己,则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骨灰盒。
花林从前便是墓群,镇子上人对这种事也见多了,所以并没有阻止这几人的到来。有着有权有势爱慕者们的薄命红颜被妥善地安置在花林的各个结界里,互相并不冲突,像这样带着骨灰和逝者生前亲人的入殓者已经并不常见了。花林的守墓人给了他们一块石头做墓碑用,向他们指明何处是被允许的埋葬范围,便离开了。
顾影就在墓群的一棵树后面、完美地被挡住了身影的位置,看见了对她生命产生重大影响的第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面容清隽却有些憔悴,庄严肃穆的同时带着些许悲意。但顾影觉得,这悲意不是他与生俱来的,也不是他所埋葬的人带给他的,而是在经历了什么痛彻心扉的事情后,对世间一切都绝望了的那种悲意。他身旁的那个孩子也是一脸沉默的模样,间或看看他怀里更小的孩子,似乎觉得他沉,又因为什么原因把他抱得更紧。
晚春的时节自然是一年间最好的,河边新柳发芽,不远处的对岸百花齐放,被微风吹落的柳叶和滑花瓣零零散散地落在清澈见底的河面上,游人的嬉笑声三三两两地传来。而在河岸的这一边,气氛却严肃得几乎有些古板;那个男人在将他怀中的骨灰盒收殓、刻好墓碑上逝者的名字之后,久久地凝望着那块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的石头,既像透过这墓碑怀念着被葬在缤纷落英之下的人,又像是在借此机会缅怀自己少时的初恋。他带来的那个稍大一点的孩子也跟着他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好几次都差点把怀里更小的孩子掉下去了,可是他没有向那年长的男人寻求帮助,而是沉默地一次又一次抱紧他,仿佛那就是他的孩子。
顾影一直在那棵大树后面观察着这对行为奇异的父子——纵使她不知道这一大一小之间的关系,但她觉得他们像父子,也是父子,是来埋葬他们去世了的妻子和母亲的父子。而那孩子抱着的更小的孩子,也就一定是那个男人的亡妻留下的孩子了。他们在那墓碑前站了多久,顾影就在树后看了他们多久;起先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很好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慢慢地体会到了一些她之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比如悲伤,比如怀念,比如那仿佛失去了生命中重要的一切的死之沉寂。
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这个男人终于从石化状态复活出来,一手抱起更小的孩子,一手牵着稍大的孩子,慢慢地离开了墓群。顾影没有跟上他们,在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于地平线之后,她轻轻地走近墓碑,仿佛害怕打扰那长眠于满地落红之下的人似的。
顾影慢慢抚摸着那被人长久凝视过却不自知的冰冷墓碑,一时间思绪万千。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能令她的丈夫和孩子不远万里来到此处将她埋葬,又被那些深爱着她的人眷顾了许久。纵使二人如今阴阳两隔,此后天各一方,一生再不相见,但她能如此绽放,活这一世便也不枉。
顾影一边想着,手指一边触到了那新刻上去的名字。那是四个,令她不求甚解却印象深刻的四个字:
“云潸之墓”
这天晚上回到家后,顾影向宜夏嬷嬷讲述了她白天的见闻。末了,她无不感慨地说:“那位公子对他的妻子可真是情深义重,那么多来花林祭奠的人,哪个不是来去匆匆?如果也有这样一个人这样对我,我就是死了都值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什么,只是单纯地羡慕这种纯洁而真挚的感情,完全没想到后来会一语成谶。在那不知多久之后的后来,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曾说过这句话;却又好似一直把它铭记在心间,并把它当做一个目标而矢志不渝地去完成。
“不要说傻话。”宜夏嬷嬷淡淡道,“不要再说这种话。我们都会好好的。”
“没错,我们都会好好的!”顾影笑道。
这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与顾影之前过的每一天并没有太大的不同。然而,命运的车轮,却从这一天悄然开始了转动,驶向那令她刻骨铭心过、心灰意冷过、而最后归向终结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云潸:我是个姑娘啊!
第32章 第六章 芳菲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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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在顾影生命中出现并产生了重大影响的男人,叫做萧霰。
那是一个和她遇到第一个男人很像的日子,雨后的空气温和湿润,不同的是,萧霰是独自来一人的花林。他原本只是去花林附近捉拿无极阁门下的一个叛徒,清理门户之后,就顺道来了花林,想瞻仰一下那些曾被人用力爱过的红颜。
此时距第一个男人带着他的两个孩子离开已有些时日。那天之后,顾影总是觉得那个男人有些眼熟。终于,在她差不多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之后,才从一摞藏书下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幅画——一幅她幼时曾见过一次的、画着一个带着微微笑意又显得洒脱风流的年轻人的画。在画的一旁,题了两句诗“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落款是姜黎。
自从顾影找出这幅画并仔细看过后,越来越觉得这画中谪仙一样的男子与她前些日子在墓群埋葬妻子的男人很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面容渐渐在她记忆中模糊了。而画师姜黎的名字,即使偏远如花林,她也有所耳闻。自然,她又把这幅画归于那位神出鬼没的大人物所有的。
而后来让她又爱又恨、在她生命中划过浓墨重彩一笔的萧霰,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她的。
那一天,顾影像往常一样走进墓群,躲在她惯常躲的那棵大树后面,心中也像往常一样隐隐期待着能够再次见到第一个男人——虽然她知道这不太可能。在太阳洒尽所有余晖的逢魔时刻,她正准备回家时,奇迹出现了。
她看见了独自来凭吊先人的萧霰。
彼时的萧霰年轻俊美,在江湖上素有佳公子之称,爱慕他的少女更是数不胜数。姑娘们在赞美他的同时,也惋惜着他那多愁多病身——萧霰少时有疾,经过这些年的调养虽然身子好了很多,也能在无极阁中负责一些独当一面的任务,但他弱柳扶风的姿仪更令人心折。尤其是那眉头一点的皱痕所带的忧伤,更令他与第一个男人有些神似之处。
顾影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顿时惊为天人。再仔细看时,便不难发现他独有的美和于第一个男人相似的沉郁。光看皮相与气质,她几乎对他一见钟情。但还没等顾影决定到底如何向这位俊美的公子搭讪的时候,萧霰先一步朗声问道:
“树后的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影的脸腾地一下变红。在此之前,她和异性打交道的机会少得可怜;镇上的年轻人们虽然惊叹于她的美貌,但更多的是出于这份美貌而对她的恭敬,仿佛她只是神龛上一座精美的雕像。雕像是不需要人对它倾注感情的,它只需要保持美丽就够了。以这样平常而非诚惶诚恐的语气跟她说话的男子,萧霰还是第一个。
当顾影甫一在萧霰面前出现的时候,和大多数第一次见到她的人一样,他眼中也划过一丝惊艳,不过只是一闪而过的;对于这种天人般美貌却又出身平平的少女,萧霰是欣赏居多,并不认为她们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也不会给双方有什么关系的机会。作为无极阁的少主,他清楚地知道以自己这副病弱残躯在竞争阁主之位上赢面极小,即使他是父亲的嫡子;因此,他势必要利用这样一副还算好的皮囊,赢得一位世家小姐的芳心,好获得她背后家族的鼎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