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门外一阵骚动。
“家长都来了,你就跟他们说说事情经过就行,跑什么!”
“我还有活要干,真没什么好说的——”
门这时被推开了,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拉着一个穿着物业工作服的干瘪老头出现在大门口。
“李主任,家长都到了。”豆豆的老师喊了中年男人一句,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把家长面前的位置让给了那个主任,自己跑到了他旁边。
主任见了几位家长,大概扫了一眼,就知道哪个好应付,哪个难缠,他站住身子,笑容里带着真诚的歉意,“啊,几位,真是不好意思,孩子们在学校闹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很抱歉,不过好在同学们都没伤的太严重。”
然后他略微一错身,看着刚才针对豆豆的那个妈妈,她脸上明显还带着怒意,接着说:“我也是当爸爸的,理解你们的心情,大家白天都忙着工作,很辛苦,把孩子放在这里,也是信任我们学校和老师们的,可是小孩子聚在一起,难免有个小摩擦,起些争执,不过现在闹成这样,我们学校肯定是要负责任的,这样吧,要是担心孩子的伤,我们就去医院看看,我一会儿再把体育老师叫来,让他给大家赔礼道歉!还有,这位保洁人员当时就在操场上,看见了事情经过,要是有什么疑问也可以问问他。”
他姿态放的低,话又说的顺耳,谁也不好意思真让他把体育老师叫过来,再说,小孩子这点皮外伤,也没人真会吵着要去什么医院。
至于那个物业的老头,他进门后就一直低着头,似乎很紧张失措,畏畏缩缩的,一副怕见生人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个老糊涂,谁也没兴趣理会他,有什么事直接问自己的孩子不就得了。
孟芜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老头,他就是前些日子自己接豆豆时在操场上遇见的那个举止奇怪的男人。
不过她也没有主动和这个人说什么,她忙着问豆豆到底为什么跟人打架。
“他们几个说我是没爹要的垃圾!”豆豆咬着后槽牙瞪着眼,恨恨的指着那几个孩子喊道。
在场的几个大人都有些吃惊,尤其是对面几个家长,都微微蹙起眉,神色间有些狼狈。
这话虽然是小孩子说的,可怎么想也是太过分了,直戳人家孩子的痛处,一点也不留口德,能不把人家惹毛了吗?
那个刚才还满脸愠色的妈妈也自知理亏的息了声。
一个年轻的爸爸挺会来事,立即把自己儿子揪过来,按着他的脖子让他道歉,“这孩子怎么回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还不快给同学道歉!对不起啊,孩子太小不懂事,净胡说八道,你们别往心里去。”
他们这样的表态,孟芜虽然气恼,也只得把火气压了下去,接受了道歉,但心里到底还是愤愤不平。
孟芜觉得胸口里憋着一口气,一点儿都不痛快,这明摆着是豆豆受了欺侮,现在自己却说不了什么,毕竟人家都道歉了,总不能还揪着不放,但是什么都归为‘小孩子不懂事’,孟芜觉得很不公平。
何肃却插了话,他装出来一副好心规劝的口吻说:“小孩子不懂事,我们能理解,毕竟现在谁的时间都不多,想教也没精力。”
他这话无异于说‘你这孩子缺家教’,那个年轻爸爸被何肃噎得够呛,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他运了一口气,很不友善的看了何肃一眼,何肃却朝他似乎很友好的一点头。
孟芜在一边看得很解气。
孟芜蹲下身给豆豆重新梳了梳头发,就和何肃带着两个小孩子走出了教学楼。
经过操场时,孟芜发现刚才那个物业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溜了,现在正在跑道边上收拾垃圾。
“小姨,”豆豆站住脚,看看那个老头,“那个爷爷人很好。”
“他?哦,他上次还扶过你来着。”孟芜顺着豆豆的视线看过去。
“他今天看见我和何良被围住打,立马就跑来帮我们了,刘宇鹏,哦,就是那个个子最高最壮的,他揪着我头发时,爷爷一把把他扯到一边去了,要不是他,我们今天就惨透了!”
孟芜一听到豆豆被‘揪住头发’,心里就来火了,后面的基本没怎么入耳。
怎么,这几个小子也太不是东西了,居然揪住女同学的头发打人!
孟芜一扭脚跟就想去找那个臭小子理论去,却被何肃拉住了胳膊。
“还去做什么?”
“找那个揪头发的小子!”
何肃说:“别去了,人家刚才在老师面前都跟你道过歉了,还想怎么样?”
孟芜被他问的不说话了,其实也不能怎样,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见不得家里人被这样欺负。
孟芜眼神执拗,何肃却顺势揽过她的腰,拉着她往操场上走,“好了好了,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去找那个男孩清算,而是应该去和这个物业的大叔道句谢,乖,快去,我陪你一块去。”
就在孟芜他们在操场外面说话的时候,那个男人倒垃圾的间歇抬头看了这边一眼,正好瞥见他们,连忙扔下打好包的黑色垃圾袋,行色匆匆的从操场一旁的小门走了出去。
等孟芜不情愿的说着“知道了,知道了,你哄小孩呢!”的时候,他早就没了踪影……
何肃开着车子,副驾驶坐着孟芜,豆豆和何良坐在车后排,一路上孟芜都在愤愤不平的数落着那几个对豆豆出言不逊的孩子,“现在的熊孩子都怎么长的?一个个的这么欠揍!”
何肃只得顺着她的意思附和几声,“嗯,他们家长没教好,是欠揍。”
孟芜说:“还专挑人痛处捏,太缺德了!”
何肃点点头,“嗯,是缺德。”
孟芜咂摸着何肃的话,觉得不对味,“你怎么一直学我说话啊?有没有自己的见解?唉,你应付我呢!”
眼看着这炮火就要对准自己,何肃赶紧说:“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应付你呢!你说的都没错,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可不就得重复一遍嘛。”
孟芜看看他,勉强接受了他的说辞。
何良躲在后排看着大哥在孟芜面前老实服帖的样子,对豆豆这个小姨简直是肃然起敬。
路上豆豆才告诉孟芜,是她骗老师说自己妈妈今天加班的,因为不想让妈妈知道自己又闯祸了,也怕耽误妈妈工作。
听了豆豆的话后,孟芜一边觉得豆豆很懂事,一边又有些心酸,就越发的记恨那几个小子。
就在车子快开到孟芜公寓的时候,何肃的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小马。
“何总,现在方便吗?”小马的声音很轻。
“嗯,”何肃从车镜里看了孟芜一眼,她正歪着身子在和后排的豆豆说话,没怎么在意这边,
“说吧。”
小马听着何肃简短的回答,明白他现在不是很‘方便’,就省去了许多细致的描述,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明白的话,言简意赅的汇报道:“车主找到了。”
第32章
这天是周日,正值早上九点半,一辆黑色现代静静的蛰伏在一家小西餐厅外面。
西餐厅靠窗的一角,在绿植的阴影里坐着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看上去不到四十岁,人不胖不瘦,衣着简单,黑色T恤搭配一条深色牛仔裤,可以说是毫无特点。
他点了一杯咖啡,但迟迟没有喝完,桌子上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黑色男式休闲挎包,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鼓起一大块。
与西餐厅一街之隔的是一家消费水平不低的早茶店。
这个黑T恤已经坐了许久,就跟整日无事可做似的,时不时的看一下时间,但大多数时候都微微侧着头看着街景。
至少看上去是在看街景。
旁边的桌子坐着的三个年轻男人也和他一样,只点了杯饮料,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抬头看看餐厅外面,目光有意无意的滑过绿植边上的黑T恤。
三人中间明显有一个人与另外两个不同,他穿着一件灰色休闲西装上衣,深色帆布长裤,看上去精明干练。
不过尽管灰西装衣着不俗,但此刻他们三个人的神态看上去都很懒散,松弛的倚在餐厅的卡座里,温和无害,可看向黑T恤的目光中有一种与这种惫懒格格不入的敏锐。
黑T恤似乎有所察觉,正在他犹豫着今天要不要先收手的时候,对面的早茶店里走出了一对年轻男女,让他彻底打消了撤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