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唇角一撇,似是嘲讽:“天子脚下,不必如此。”
口中如此说,人却已经起身,随便找了块石头坐着了。
店家面也好了,那两人也不在意,一手端着面,一手抄着筷子,风卷残云,片刻功夫,就把多加了一两面的一大碗肥肠面,都吃光了。
珈若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吃饭啊,就是要这样痛快,不拘什么,酣畅淋漓的饱肚子才好。
可惜,她这辈子都得跟只猫似的,金贵的过活了。
珈若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睛还是落在大胡子身上,一时又天马行空的忧虑,他这胡子会不会被面汤给弄脏。
大胡子把面汤都干了,胡子还是干爽的,他放下碗:“姑娘何事?如此瞧某?”
珈若摇摇头,把面前的面碗往前推了推:“你还吃吗?”
大胡子疑惑的抬起头,这才认真的看了她一眼。
珈若:“我没吃过一口。我的侍女也不惯吃这个,你若不吃,只好倒掉了。”
大胡子干脆利落的坐下来,拿过面碗,正要开始吃,又被珈若拦住,往里面加了一点茱萸叶,和几滴陈醋,这才心满意足的做了个请。
“请吧。”
大胡子也不矫情,还是一样,挑起筷子就吃。
这人动作极快,可绝对不像军中那些大老粗,呼噜呼噜发出怪声,光是让人觉得吃相甚酣。可见此人极有修养,还是嵌在骨子里的。
珈若目不转睛的看他嗦面,心里居然有一股古怪的满足感,他吃相痛快又好看,看他吃完,好像自己也吃到了面一样。
不过,这男子的面容,隐约有些眼熟。珈若记性极佳,若是见过,绝不会认不出来。
她既觉得奇怪,在心里将京中那些世家都过了一遍,却没有一个能对上号的。
不过,他吃的可是真香!
珈若欣赏够了,就有点不平衡:“肥肠虽然洗的干净,不过还是会有味。你吃着,没有一股味道吗?”
大胡子头也不抬,将面收拾干净,把铜板搁在桌上,才道:“没有味的肥肠面,是没有灵魂的。”
珈若:…… ……
等人走远了,珈若才问竞秀,这是何人。
竞秀、透水的见识记性都不差,可京中那些大家翻遍了,也找不出这样一个人来。
竞秀道:“也许不是京城的。”
珈若倒不是一定想知道,琢磨了片刻,就抛诸脑后了。
珈若却不知道,大胡子的随从也在谈论她。
“侯爷,这女子不知是何人,来路不明,那碗面您怎么就真的吃了?万一她是敌国细作,在面里下点毒,可不把您给药翻了。咱两要真是在京城门口被人给药翻了,那小命不保就算了,关键传出去,还丢人啊!丢大人了!”
“不过,要我说,人家就是会挑人,你瞧瞧,那姑娘生的多好看,我见过她那双眼睛,才知道那些书呆子说什么,秋水含情目,不是骗人的。这世上,真有人的眼睛,这么好看!您要真被药翻了,只怕黄泉路上,还要说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大胡子沉沉的打断他:“勿妄言。她已成亲了。”
随从吃惊了:“侯爷认识她?”
大胡子道:“以前见过。她很喜欢吃这里的面。”
随从咂舌,念念叨叨:“那她真是京中贵女啊!您瞧那姑娘通身的贵气,不过我可真没见过这么重口味的贵女,还喜欢吃肥肠面……”
大胡子:“噤声。”
随从听出他语气不悦,似乎十分不喜他碎嘴谈论这女子,连忙闭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珈若的马车还没进府,秦鸾先迎了出来。
原先说好要今日回府的温之灵,托人传信,要在庙里多住几日,暂时不回府了。
相反,原本要明日才到的温谯,已经到了,这时去大理寺复命,稍后回府。
珈若都要下车了,又坐了回去,小手愉快的一招:“走,原路返回,回侯府。”
她都给纳妾了,还不许耍耍小脾气?
她今儿个还就想看看,温谯明明看不惯她,还不得不低三下四哄她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大胡子:没有屎味的肥肠面,是没有灵魂的。
皇姨:大口嗦面的样子,居然有点可爱……
Ps,小可爱们看吃播吗?喜欢看啥样的吃播?
第6章
大理寺这桩案子棘手,温谯回府已经很晚,刚回到家中,就听说严珈若回娘家了,以及,她一口气给他纳了两个小妾。
温谯一脸疲惫,脚步不停,面色不变,去拜见母亲,没多停留,就说要去接县主回来。
麦氏变脸不悦:“你才刚回来,就要去找她,你看看你,脸色这样难看,人也瘦了一圈。她不过是回去住一晚,又有什么要紧?你听娘的,今晚就在家歇歇,免得去她跟前,她跟支使下人一样使唤你。”
“她不会如此。”温谯淡淡说了一句。
珈若的确不会这样过分,只不过,要做一个无微不至的好丈夫,端茶递水,描眉画唇,甚至在吃饭时给她剔掉鱼刺,吃完她剩下的半碗粥,她病发时给她擦掉吐出的秽物,都是他合该做的。
温谯吐出一口浊气,这些,都是他自愿的。
可她身为人妻,凭什么能享受的心安理得?
麦氏又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的哭诉,无非是珈若如何如何的架子大,就连身边的婢子都是五品女官,开罪不起。别说她不事翁姑,她身为婆母,一天天在家是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这个贵人儿媳。
本就身份尊贵,更别提陛下皇后,都那样宠爱她。
末了,少不得又提起他犯错早亡的父亲:“要是你父亲还在,你的身份也不比严氏差,那样才算天造地设。偏偏他死的早,连累我们母子三个,遭人欺凌。”
温谯听她说着,既不反驳,也不附和,只是温和的笑着,拉着母亲的手。
儿子回来了,麦氏好像有了主心骨,说了一会儿,有了一点踏实的困意,就这样睡着了。
温谯放下她的手,出去时问连婆子,老夫人身体如何。连婆子见缝插针的道:“旁的也还好,老夫人就是忧心,自己能不能抱上孙子。如今这姨娘也进了府……”
温谯含笑的眼睛划过这老妪的脸,连婆子急忙低下头,不敢再说,甚至于,还出了一身冷汗。
等温谯走了,连婆子才一拍脑门:“乖乖,明明是笑着看我,怎么偏偏觉得浑身一冷?”
温谯这样一耽误,等到侯府时,天色已晚,在前门就被秦鸾拦住了,说是珈若已经睡了,老爷今日刚回来,不如早些回家,陪老夫人说说话。
温谯说,已经回过家了,是老夫人特意让他来接珈若回家。
如此,还费了一番口舌,才进到内院。
珈若困的早,歇息之前,交代了,不必刻意阻拦温谯,一切照旧。因此温谯进来时,她果然已经睡熟了。
温谯在床榻边坐下,看了好一会儿珈若的睡颜。
她真的睡熟了,秀气好看的眉微微蹙着,闭着的眼睛月牙儿一样,惹人生怜。不管怎么看,都像一幅最精致的画,只是今日依稀能辨出愁容。
温谯守了她两年,熟悉她每一点细节,很容易就能看出,她的确是有心思。
那刘应娘的确是他故意带回府,想要给她添点烦心事。可他还真是万万没想到,珈若直接就把人收下了,还一收就是两个!
如此一来,他这两年汲汲经营的好名声,就这样全毁了!
温谯想到这里,那点不舍和心疼即刻就散了开来,只剩下恼怒。
他能花费两年,乃至更久来做一个局,他有的是耐心。可他不能容忍,有人破坏自己苦心经营的局。
秦鸾刚进来,温谯便示意她,有话出去说。
二人到了外间,温谯才说:“胧胧觉浅,恐怕吵醒了她。”
秦鸾道:“您也知道,县主身子不好,困劲上来,就先歇着了。今日是必定不会回去了。不如,您今日先回去……”
温谯正色道:“纳妾之事,是我的错,但那两名女子,我都不会留下,也不想胧胧因此和我生了嫌隙。我今日在这里陪她,你们都下去吧,我来守着。”
温谯毕竟是姑爷,何况,县主睡着之前也交代过,一切由他。秦鸾便不再坚持。
更深月半,檐下云雀突然振翅,在横出的竹枝上点了一点,就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