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规(11)

江渝:......

他觉得他好了。

凌焰从江渝迟钝来不及掩饰的神情里看到了明明白白的嫌弃。

凌焰乐了,他还是第一次见江渝露出这种孩子气的样子。

拿起醋碟就往人跟前溜,嘴里不怀好意:“喝一点?你不头痛吗?我跟你说,生喝醋最解酒了。”

醋味浓郁,凑得近了还有些冲。

江渝直接撇开头,都懒得跟凌焰废话。

这下直接笑出了声,凌焰越瞧越好玩,接着逗:“渝叔叔几岁了?嗯?几岁了?渝叔叔?”

江渝受不了,头没转回来,就这么斜斜地瞪了眼凌焰。

气势三分,剩下的七分薄怒,借着未尽的酒意,勾勾缠缠,入眼直接烧着了凌焰的五脏六腑。

唇边戏谑的笑容没了,凌焰望着江渝,片刻,忽然低下头自顾自笑了下,再抬起头,笑意藏进深不见底的眼里,开口正式了许多,低声轻哄:“江老师,喝一口,不然头疼。”

江渝这才正眼瞅他。

两人对视半晌,江渝凑过来抿了一小口。

凌焰神色如常,也不逼他多喝,搁下醋碟就拿起一小块姜片,对江渝说道:“含一会?”

这下,江渝根本连理他的意思都没有了。

要不是夏天天热,盖的都是毯子,凌焰简直怀疑江渝会毫不犹豫地拿起被子兜头盖上,再也不理他。

憋着的笑到底没忍住,凌焰低下头,极力控制全身的颤抖,咬紧牙关,最后愣是一点声音也没发出,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一会后,肩头被人碰了下。

凌焰知道是江渝,但为了避免被他发现,凌焰依旧低着头大口换气,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角。

手里的姜片突然被人拿走。

凌焰抬头,就见江渝捏着那片姜,神情专注。

“啊——”

凌焰哄,“就含一会,没事的”。

“坚强点。”

江渝白眼,没有理他,但也张嘴含了进去。

要不是江渝的神色过分严肃,凌焰禁不住都要夸一句“真乖”了。

他怎么这么可爱。

这是短短两天时间里,凌焰第二次觉得江渝可爱。

刚才有一秒的空隙里,凌焰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在江渝身上体会到了太多的情绪。

有些根本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那个隔着重重雨幕,漫不经心抽烟的江渝依旧停留在脑海里,冷漠疏离。但此刻有更深的印象重叠了上去。

有些是难以启齿的,而有些,是让他会心一笑的。

凌焰坐在地板上陪着床上的江渝,江渝含完生姜又喝了点微凉的水。

这回什么抵触都没有,似乎等这口水等很久了,江渝自己拿过来喝的时候,凌焰莫名有些负罪感:他其实也挺欺负人的,早知道先给人喝点水了。

不过这三趟折腾下来,江渝似乎好了些,神志也清醒了不少,喝完水对凌焰说了句谢谢,便躺下睡觉了。

凌焰站床边看了会,江渝背朝他,安安静静。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等走出卧室,关上门,站立一会,轻轻靠上门板的时候,凌焰才感到那么一点名为失落的情绪。

凌焰洗完澡回客厅倒水喝的时候,喻呈安刚醒,还在反应自己在哪,见了凌焰,愣了好一半天。

凌焰解释:“您送江老师回来的,江老师这会已经睡着了。”

喻呈安点点头,“对对对......不好意思啊,我们都喝多了,麻烦你了”。

凌焰耸了下肩,没说什么。

喻呈安叫了个代驾,又和凌焰说了几声抱歉,便走了。

凌焰刚要把客厅灯关了准备进去睡觉的时候,看见主卧关着的门,想了想,又走近,转开门把,打开门看着床上那个明显已经陷入熟睡的人。

凌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或者想做什么,他站在床边,好一会没有动。

他想说些什么。

一些前几个小时只会让他生气却不会介意的话,几个小时后,变得介意。

他蹲下身,挨近江渝,但也没有靠太近。

床上的气息是陌生的,但却是江渝的气息。

“我跟你讲”,凌焰额头蹭上枕沿,轻轻嗅着那些布料纹理间的细腻味道。

“今天早上的早饭是我大发慈悲给你买的,不关曾教练半毛钱事。”

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还有心跳。

“你听见没有啊......”

更加安静了。

第13章 不动声色

接下来几天,江渝都待在墅庭收拾东西。

书房整理出了十几个箱子。周末的时候,凌焰就帮着一起搬回了江渝自己的公寓。

曾芹自然也跟着去了。

江渝住的地方离墅庭不远,驱车半个小时。

凌焰在后座玩手机看比赛视频。

他舅舅方明柏发消息过来的时候,坐在副驾的曾芹正好说起这次的“出国”。

“......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搬出来,你可以多住些时间。我......我要办的手续很多,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江渝笑了下,眼神温和,没有看曾芹,瞧了眼窗外的后视镜,双手一丝不苟地打着方向盘,过了会说道:“没事。正好可以多出些时间给看房的人,你也不用太着急”。

曾芹慢慢点头,视线落在一旁,没有再说什么。

无意中听了墙角的后果就是,凌焰察觉到了曾芹话里的欲言又止,并且,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作为电灯泡的瓦数。

凌焰盯着他舅发来的“在哪呢”的信息,愣了会。

其实他还挺希望他们两个说清楚的。

就是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心理。

有点隔岸观火的意思,但莫名又有种置身其中的怪异感觉。

还有一周出梅,这几天中午总要下一会雨。

上午十点多的光景,天色已经沉了不少。铅灰色云层远远地压了过来,光线黯淡。

江渝醉酒之后的那几天,凌焰和江渝单独见上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

想到这里,凌焰忍不住鄙视驾驶座上那个看上去颇为温文尔雅的人

——真够懒的。

有次凌焰中午回来,江渝居然还在睡。

桌上的早点动也没有动。敲门进了主卧才发现,这人简直睡得昏天暗地。

凌焰八百年才操的一次心全用在这人身上了。

可江渝从头至尾也就轻飘飘掀了掀他那矜贵的眼皮,瞧见是他,翻个身就又睡过去了。

“你要再不起,这么睡下去,晚饭曾教练过来,你猜她会怎么说?”

凌焰站在床边狐假虎威。

江渝没理他。一动不动。

耐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大概在看见那人后脑勺戳出来几根乱糟糟的头发后忽然就乐了。

凌焰蹲下身凑近江渝耳边,就差个木鱼了,一本正经念经:“哎!你怎么这么懒。这都十二点了。江老师您多大了?还赖床?我六点不到就起了,还给你带了早饭。一上午训练四小时,八百米都游几十次,你——”

兜头就是半床被子。

凌焰懵了。

“我说你年纪这么小,话这么多?!”

江渝忽然来了起床气,猛地再一抽回被子,蒙头盖上,声音迷迷糊糊:“再烦?”

忽然就卡壳了。

江渝的最后两个字像是在他嗓子尖上挠了一把,痒得很。

凌焰摸着自己的喉结,不言不语站起身瞧了半晌,才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道锐利白光。

凌焰回神,给方明柏回了信息。

“住我教练家。舅舅你回来了?”

方明柏秒回:“刚回。给你卡里打了五十万,先去住酒店。别给外人添麻烦。你爸那里我去说。他结婚可以,该分你的家产我让他白纸黑字给你立下来。”

凌焰:......

紧接着又是一条:“要求只有一个,气消了就回去认个错,毕竟那还是你爸。你这次确实做得过分了。”

火气一下蹭地冒出来,凌焰盯着第二条发过来的信息,强忍着怒气,敲着屏幕回过去:“他要娶别人了!妈刚走一年,他就勾搭上那女的,现在他还要娶她?!这才三年!”

方明柏好一会没有回。

雨终于下了下来。是一场瓢泼大雨。

江渝关闭了两边的车窗,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神色阴郁的凌焰,有点疑惑,但没有开口问。

曾芹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回头笑道:“这次麻烦你了。待会忙完了我们出去吃。对了,凌焰,虽然江老师之后就不住那了,但这房子也不着急卖,你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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