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何处不欢喜(24)

身上的汗水经医院的冷气一吹,顿时浑身冰凉,她咬牙忍住颤栗,将目光转向他:“可是我开窍的很不是时候,到了高中,才意识到自己的不认真是在浪费生命,跟哥哥相比,无疑是失败的女儿。”

他轻拍她的肩头,她两手支在大腿上,将脸埋入手中,久不出声。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没有一个人的生命是失败的,也许你学习成绩不算好,可那代表不了什么,人生也不是一个分数可以定义的。”

她怅然:“是啊,可是这个道理我明白的太迟了。不过有一点我倒是认清了,学习不好让父母在老师面前丢面子,我可以安慰自己,那是因为不够勤奋,并不是因为天生愚蠢。一意孤行非要去外地找工作,我可以自欺欺人,因为想变得和哥哥一样优秀。可是明知父母担心,却因为一点可笑的自尊不敢面对他们,只知道一味躲避,对他们的痛苦视而不见,就不仅仅是因为愚蠢了。”

周远行听出她话里的痛苦和自我责难,心中跟着一痛,心疼地说:“别这样自责,人总会犯错,我们要学会原谅自己,不然往后漫长的岁月要怎么过下去呢?你要做的不是忏悔,我相信比起忏悔,他们更愿意看到的是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你。你应该做的,是以后好好爱他们,把他们失去的,还有你失去的,通通补回来。”

第18章 第4章-5

5

郑辛远替母亲办好住院手续,再去找妹妹,只见她一个人独自坐在长椅上,弓着腰,两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眼睛盯着地面,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叹气,走过去挨着她坐下:“不用太担心,辛春,妈妈不会有事的。”

夏辛春坐直身体,努力扯出一个干涩的笑:“我知道,她刚做完心电图检查,现在在做脑部CT检查。”

他点头,忽略她脸上的泪痕,四下看了看,问:“周远行呢?”

“他有事,我让他先走了,”她停下,又说,“今天多亏了他帮忙,妈妈送来得还算及时,不然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郑辛远想起周远行紧握住妹妹的手、不停在她耳边低语的场面,知道那肯定不是安慰普通朋友会有的姿态,不过他也不打算这个时候详问,让她不自在。

他拥住她的肩膀,安抚她:“好啦,别这么心事重重的,妈妈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住几天院,好好调理一下,很快就会好的。”

“我怎么都没想到妈妈会来酒吧,是我疏忽了她的感受,以为不回去,就不用面对那些问题,这么久了,我还是没一点长进。”

郑辛远无奈:“你看看你,明明没人怪你,干嘛非要这样做自我检讨?还好意思跟我装大人扮冷酷,明明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没事找事瞎折腾。”

夏辛春对他的数落无言以对,他笑了:“你要是再这样愁眉苦脸的,小心长一脸皱纹,到时候嫁不出去。”

她被他故作嫌弃的表情逗笑了,心情顿时放松不少。心想,如果再把惭愧毫不修饰地摆在脸上,只会徒增大家的烦恼,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搓了搓脸,活动一下脸部僵硬的肌肉,同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一点儿。

她问:“哥,是你告诉妈妈我在酒吧工作的吗?”

郑辛远没有否认:“那天妈妈看到你了,后来打电话问我,我实在没办法继续隐瞒下去了,她当时就求我一定要带她去找你,不过我看出来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也没把握你不会就此一走了之再不回来。我劝了她很久,也跟她说了,你还有心结,需要时间,她才勉强同意暂时不去找你。我想她今天会去酒吧,大概是因为太想念你了才会偷偷去看你。”

她几乎下意识地要说对不起,又生生忍住。她清楚,一句对不起并不能挽回什么,也不是他们需要的。

郑辛远并不介意她的沉默,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一眼屏幕,老实对她说:“是爸爸打来的。”

他接听电话,她不由自主竖起耳朵聆听手机那端的动静。父亲听力不好,讲电话的声音格外响亮,略微带一点儿烟嗓感觉的沙哑说话声通过手机传递过来的那一刹那,她差点以为自己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从没有离开过。

郑海成得知妻子晕倒进了医院,同样焦急,直说马上就赶过来,郑辛远告诉他,妈妈已经醒了,在做检查,叫他不要太过着急,然后看一眼正襟危坐的妹妹,稍微放慢语调。

“爸,辛春也在,是她送妈妈来医院的。”

手机另一端突然没了声音,夏辛春的心跳变得不规则,郑辛远拍拍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不必担心。

郑海成没有对这句话作任何回应,就挂了电话,夏辛春不知道父亲的缄默意味着什么,是失望还是绝望?但她想,不管她的姓名带给父亲怎样的冲击,她都没法儿再逃避接下来的见面了。

夏兰做完检查被送进病房已经接近晚饭时间,她人已经清醒,但脸色仍旧有点儿泛白,也许是因为见到女儿的缘故,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郑辛远等医生离开,握住母亲正在接受输液的手,轻声说道:“妈,现在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医生说可以吃一点清淡的。”

“我没事,现在不想吃,”她看向另一边逆光站着的女儿,“你带辛春出去吃晚饭,折腾了这么久,肯定都饿了。”

夏辛春摇头,拘谨地绞着双手:“我不饿,我在这儿陪您。”

夏兰目光温和:“傻孩子,妈妈现在没胃口,也不大适合吃东西,你不能饿着自己。”

郑辛远插话:“妈,让辛春陪着您好了,我出去买盒饭带回来给她。”

他拍一下妹妹的肩膀,然后大步走出病房,剩下母女二人相互对望。

夏辛春先移开视线,不知道该对母亲诉说什么。母亲的眼神中含有太多情绪,沉重到几乎让她有了窒息之感,一别几年,曾经亲密无间的感情似乎因为某些看不见的隔阂而变得生疏见外。

病房是三人间,空间不算大,略有点儿拥挤,另外两床的病人和陪护家属说话都轻声细雨,更衬地室内一片安静。

“辛春,”夏兰靠在床头,朝女儿招手,“到妈妈这儿来。”

夏辛春依言坐在床沿,半低着头,不敢直视母亲。

“看看你,怎么瘦成这样?”

夏辛春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妈妈,瘦没什么,我身体挺好的,您不要担心我,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才最重要。”

夏兰叹气:“你这孩子,妈妈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回来了也不回家里看看我和你爸,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懂事。”

夏辛春的泪水差一点就要被母亲宠溺的语气给催出来,她拼命眨眼,忍住哭泣的冲动,抬起头看着母亲的眼睛:“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有空……有空我会回家见您和爸爸的。”

夏兰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她以为母亲不信自己,忙举手发誓:“妈妈,我保证。”

夏兰握住她的手,笑了:“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怎么会不相信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完这句话,她合上眼睛,显然晕厥带来的晕眩感还是让她不适。夏辛春一时五味杂陈,心中有千言万语,可是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而病房也并不是一个适合谈心的地方,只好先保持静默。

郑辛远很快回来了,一同走进病房的还有郑海成,见到女儿,他并没太多表示,视线掠过她,径直走向妻子。

相比夏兰因为女儿突然失踪,心力交瘁之后体态渐老,郑海成的苍老来得更加触目惊心,他年轻时个子颇高,如今到了中年,略有点儿驼背,但身材依然算高大,只是脸上的皱纹比几年前多了很多,加上长年抽烟酗酒,在工作上郁郁不得志而寡欢,眼神很是浑浊,不笑的时候,表情甚至透出阴郁感。

夏辛春惴惴不安地打量父亲,不敢发出声音,直到郑辛远出声喊她。

“楞着干嘛?先把饭吃了,都快凉了。”

她坐下,接过哥哥手中的盒饭,然而父亲的无视像一把刀,刮地她几乎体无完肤,哪里还吃得下?

夏兰看着女儿,轻轻推一下丈夫,没好气地说:“郑海成,我说你这人简直犟地不行,女儿好好坐在那儿,也没见你和她说几句,就知道摆脸色,你摆了三十多年脸色了,还没摆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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