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回家啊。”郑朱玉抬起眼睛来,颊上细嫩的肉都在微笑。
贺蓝山轻锁起眉来,十分果断地说:“当然不是。”
郑朱玉,忽然就抓住了贺蓝山的手,她用宽大的外衣做遮蔽,牵引他抚摸她光裸的腰和背,然后,笑出饱满的卧蚕来,说:“我可不是孕妇。”
自然而然做了最想做的事儿,也不必要承担过于深刻的情感责任,郑朱玉才深刻体味到贺蓝山的温柔,可大概仅仅是温柔。
被男人从身后抱着腰,郑朱玉忽然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她不爱他,因此不怕受伤,可林秀呢。
“别告诉林秀,”郑朱玉忽然就脱口而出,又补充,“我也不想抢你。”
“不说,就这样,完全可以。”
雨还在下,贺蓝山要回家去了,他洗澡,接着是穿来时的衣服,并且把头发吹干。
郑朱玉正穿着睡衣,在身后看向镜子里的他,她表情里仍旧带着笑,而后,说:“你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讲?”
“嘴甜脑子溜,演出来的痴情种,然而,还是在亡妻之后选择了林秀,现在又四处觅食。”她卷发垂在肩上,浅浅地勾起唇角。
贺蓝山笑着问:“难道你不是四处觅食?”
“心血来潮而已,我可不是整天把心思放在这种无聊的事儿上面,跟喝酒一个道理,太痴迷不好。”
“你,聪明得过头,我们各取所需而已,没谁更高尚,”慢慢,他终于在欲望的驱使下露出了本来面目,温和地推翻遮蔽着性情的不存在的底线,他揉了揉郑朱玉的头发,说,“改天见,我回去了。”
空气沉静得可怕,郑朱玉并没有去送他离开,她到镜子前面去,梳理了一下头发。
而晚一些,当贺蓝山到家的时候,林秀已经睡了,她被惊醒,温柔地上前,给了贺蓝山一个拥抱,说:“老公辛苦了。”
家还是家,林秀在流逝的时间里变得痴迷生活和爱情,她终于把三十多年顽固的倔强封印起来了,整个人透露着温和与顺从。
“要吃点宵夜吗?我去买。”贺蓝山紧紧揽着她的肩膀,问。
林秀,正满心安稳,她轻轻勾着嘴角,思考了一下,说:“不想吃,我喝点儿牛奶就行了,然后就去睡。”
贺蓝山点了点头。
她又嘱咐:“你今晚早点睡,别熬得太晚。”
当林秀再次入梦,并且杯子边缘的奶渍都要干涸的时候,贺蓝山仍旧在桌前写新歌,他怀揣满心的音乐人梦想。
这算不上妄想,只是时机过于缺乏,至少在周围一些人看来,贺蓝山是天才。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在灯下,将郑朱玉发来的上一条消息删掉了。
陷入恋爱中,林思阳是个顽皮又大度的人,他拥有着比较普遍的性格,环境使他能够责任满怀,因此在行为上周到又贴心。
张桦被宠被照料,像是浑身被撒了蜜糖,她内心里微小的倔强在生长,似乎变了个人。
实际上,谁都在变。
夏玉兰心情还算舒畅,即便不久前她对张桦还存在着莫名的偏见,可当看见两个年轻人牵手进家门,夏玉兰忽然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极其安稳的满足感。
林思阳正坐在办公桌前面发呆。
“林老师,是你女朋友吧,你女朋友来了。”在窗边举着水杯的康源,忽然有些兴奋地说。
林思阳站起身来,他到窗边,往下看,见张桦正穿着制服,与其他几位民警站在运动场边缘,和一位在校的学生聊什么。
于是,他回答:“在工作吧。”
“你表白的?”康源露出过于夸张的八卦表情来,问道。
林思阳说:“是啊。”
“从一起小长大的人,就是不一样哈,心里有底。”康源喝了一口水,说完,就回到自己工位上去了。
某些事情,深刻是充满原因的,就像白路在那一晚忽然说出了内心里压抑很久的喜欢并且被拒绝,这在林思阳心里积压成一片阴郁的雾霾。
他和白路很久没见面了,当然也没有联系。时间在与张桦确定关系后急速流逝,林思阳开始思考并执行着更多的琐事,可刚才,他忽然由康源口中“一起长大的人”想到了白路。
心里一种苦涩无力的感觉,又像是被什么灼烧着。
没想到张桦在结束工作之后会来办公室,她最近总是很忙,这次也不例外,因此只呆了没五分钟,林思阳把抽屉里学生赠的一条巧克力给她。
“你又忙什么呢?”即便穿着短袖衬衫,可张桦脖子上脸上都是汗,林思阳用湿纸巾帮她擦,问道。
两个人正站在走廊里,夏日的风输送来了灼热感,是六月下旬了,暑假快要到来。
张桦仍旧是很利落的短发,她眨了眨眼,说:“有个学生,家里妈妈把爸爸打成了轻伤,他自己报的警。”
“这也归你管?”
“我什么不管?”张桦皱着眉毛,有些焦虑,她说,“只要是不知道该谁管的事儿,就都是我的事儿。”
“哎呦呦,”林思阳低声笑着,把她汗湿的小脸扳过来,他擦着她鼻尖上一点灰尘,安慰道:“辛苦啦,闲下来带你去吃好的。”
“行了,闲下来再说吧,我先走了。”张桦攥着巧克力,斜分的刘海露出上挑的眉尖,她告别后慌忙走了,还在跟同事讲着电话。
林思阳是个算不上极度自我的人,一想起白路来,他忐忑又愧疚,因此下班前,他还是打了电话过去,白路声音冷冷清清,说:“我不在,在国外有个秀。”
“希望你不要觉得有隔阂,我们会一直是朋友的。”林思阳低下脸去,盯着一张废旧的成绩表单。
白路安静了几秒,说:“我那天太不好受了,所以没有讲清楚,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而已,你是我回来之后唯一的念想——”
“生活不仅仅有这些所谓的喜欢。”
“我还不如去死。”
蓦地,空气安静下去,林思阳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恐怖的黑洞中,他心脏开始揪成一团,他自责,于是在白路挂电话之后,攥住了自己的头发。
第三十三章
白路一时兴起,于是仪式感极强地开始过夏天,他一个人去超市,买了绿豆、红豆、薏仁儿,又把买来还没拆封的炖锅找了出来,煮汤喝。西瓜切开,一半在茶几上,一半在冰箱里。
然后就是穿着短裤吹空调,也没去在意形象了,早晨起来用清水洗脸的时候,白路有点恍惚,他看着镜子里头发蓬乱的自己,心脏忽然很空,接着,整个人像是要掉进深渊里,他蹲下来,用湿漉漉的手指拨电话。
助理在担忧他,说:“后天有个秀,您这两天调整一下?知道您不太好,经纪人那边在少接工作了,这个是去年就谈好的……”
“你别催我,”白路有点烦躁,他手扶着洗手槽的边缘,说,“我现在只能给你打电话了,如果有机会,麻烦跟林思阳说,让他有空来看看我。”
“你没事儿吧?我现在还在家呢,今天傍晚的飞机……”助理有点慌张,可这种灾难感是隐秘的,他无法参透白路想表达什么,于是只好安抚他,“那都没问题,其他的,我来你家我们聊,我晚上就到了,很快的。”
清晨的光线充实着整间屋子,白路抬起脸,他克制着突如其来的眩晕,举着手机站起来,然后,嘴边是极其平和的笑,他轻声回答:“好,我在家等你。”
他很容易能做到一秒笑容消失,水槽里还是泛着几颗气泡的清水,白路没有思虑,在电话挂断的下一秒,他将手机丢进水里去了。
洗澡是必要的,然后,他安静地站在镜子前面剃须,而水里的手机,又轻微地浮动,像个挣扎过后面对现实的、即将溺亡的人。
涂过面霜的手指紧握着钢笔,有点打滑,白路坐在盥洗室的墙角,他在本子上面写结构有些松懈的字。
“……唯一的支撑也消失了,谢谢你让我坚持到现在,没选择在冰冷的冬天离开。我能想起我们还小的时候,想起我妈妈……喜欢是一直在的,十几岁就开始喜欢。”
木炭燃烧在密闭空间里,有些呛人,白路感觉眼睛要睁不开了,烟尘刺得虹膜生疼,于是泪一阵阵涌出去,可这些泪不包含痛苦和悲伤,完全只是生理性的,他把写字的本子撕掉,丢进了燃着的木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