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琛睁圆了眼睛,随即,又带着防备地轻笑,回答:“不是。”
“我这里要你,就是觉得你长得好看,可我知道你声乐欠佳,所以还得好好努力。至于别人的闲话,不想理就别理,想说明也可以说明。”
“好的。”他说话不带尾音,似乎在邓一朵说完之前就想好了回应的措辞。
邓一朵抿了一口茶,她还是看着胡琛的眼睛,可突然有些慌张,那里面是一种过于淡定自若的神色,像是一汪连浪都具有节拍的水,平和得骇人。
应该是眼花了,那是阳光的斑驳还是阴影?它像是一颗玫红色的炸弹,从男孩领口处掉出来,落进邓一朵眼里;胡琛笑了一下,把松垮的衣领扯上去。
“你脖子怎么了?”
“没怎么。”他还是笑,是一种属于粗心男孩的温柔大度的笑容,然后,他站了起来,准备告别。
“你脖子红了。”这下子,语气十分强硬,邓一朵尽力使自己看上去冷静一些,她手上还捧着圆形的陶瓷茶杯,优雅地靠在沙发上。
胡琛摇了摇头,他还是那么利落而温和,可突然,深呼吸了一下。
阳光的形状还在变,它不像夏天时候那样滚烫,邓一朵关上了一层窗帘,她打开手机摄像头,对胡琛说:“你是未成年人,我是这里的艺人总监,你脖子上有疑似伤痕,我应该看看吧?”
“没有。”
“那我现在叫你妈妈过来,我们一起看。”
邓一朵一句话,杀去了胡琛神色里部分的抗拒,她伸出手,凭着记忆,点了点男孩胸前的衣服,说:“大概在这里。”
胡琛或许是想伸手去阻挡,可他又泄了气般,不再有反应,只是鼻翼轻抖着,眼圈越来越红。
看见了,实际上不需要特别费力,邓一朵只是小心翼翼地,将他的领子拉下来一些……
一小片带着血丝的浓郁红色,紧紧附着在男孩的皮肤上,那么妖艳,可又泛着一种嗜血般的狰狞;终于,一滴微温的眼泪,坠落在邓一朵手背上。
胡琛摇了摇头,哭声被吞下去,他翘起嘴角来,说:“我没关系。”
“我倒希望你是恋爱……”邓一朵把手机扔在了一边,她拿了纸巾过来,递到胡琛手中,说,“理智告诉我,没那么简单。”
“我是男生,所以,我没关系。”他还在笑,红着眼睛笑,十分凄惨狼狈。
“胡琛!”两个字,沉痛里带着尖锐,邓一朵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发出来的,她头皮发麻,伸手捏住了胡琛的肩膀,一种难挨的胸闷感蔓延开来,酸软的泪腺,要炸掉了。
邓一朵颤抖着,她眼泪止不住,于是任其自由下落,然后,看着胡琛的眼睛,问:“谁教你的?”
第二十五章
白路衣衫不整,柔顺的刘海有些长了,因此搭在眼皮上,他从云雾缭绕的屋里探出身子,手上掐着没吸完的烟,说:“进来吧。”
“少抽点儿,呛死了,”林思阳差点逃走,他屏住呼吸,几步就穿过客厅,如何往厨房去,他把新买的食材塞进冰箱里,忍不住地咳嗽了几声,又说,“这次可别把什么给烧着了。”
“你闭嘴。”白路没好气地数落,他穿着一套淡色的格子睡衣,扣子只系了三颗;可还是悄声把烟掐了,喝了一口桌上杯子里的水。
林思阳背着光,他慢悠悠地过来了,白路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是见雾蒙蒙的视线尽头走来一个影子。
林思阳问:“还好吧最近?”
“不好。”白路伸手,重重地把餐椅拖出来,他坐下了,然后,把脚跷起来,轻轻揉着头发,打了个呵欠。
林思阳看不懂,他不明白白路是在愤怒还是在微笑;或者说,他不懂白路为什么要做出一副愤怒又嘲讽的表情。
于是林思阳也坐了下来,他问:“要不要再去检查身体?”
“要。”
“那也得吃完饭……那时候也晚了,你可以明天去。”
白路用手托着一侧脸颊,他盯着林思阳的脸看,又似乎有点走神,突然就轻飘飘地说:“你陪我啊?”
“嗯……”实际上答案瞬间就有,可林思阳还是纠结了几秒钟,他实话实说,“明天我上班。”
白路这人,总是神秘里掺杂果断,他不纠缠谁,立马点点头,说:“我自己去吧……现在,我给你打下手。”
“歇着吧,病号。”
白路没再客气,窗外天色变灰,然后,全部的光线都被湮灭,白路在油烟机瓮声的陪伴下,睡着了。他安静地躺在沙发上,盖好了一条稍厚的毯子,就连穿了棉袜的脚,都完整地缩进去,他表情有点忧愁,也许是做了什么梦。
也许,是现实的不快未散,时刻在他脑海里环绕。
林思阳居然有些温柔,他蹲下去又凑近了,悄声说:“吃饭啦。”
实际上,温柔的大部分原因是怕点燃杀伤力未知的起床气,下一秒,白路猛地睁开眼睛,他也不讲话,带着睡意的呼吸,要凝滞。
“吃饭了。”林思阳还绑着围裙,他微笑着,十分友好地拍了拍白路的肩。
白路问:“几点?”
“快八点。”
“我身体还没好,”白路沉思着,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他说,“所以你是不是要常来看我?”
他总是对林思阳提出各种突兀的要求,然后立马自己反驳掉,可这次,白路说完之后就不做声,他静默着,似乎真的在等候回应。
林思阳往厨房走了,他把一只手插在围裙的袋子里,转过身来,说:“我现在也是常来看你啊。”
“那以后呢?今后?”白路侧躺着,脸轻微地埋了下去,他盯着沙发布料上的浅色纹路,语气沉稳地问道。
“就得看看我工作忙不忙了,”林思阳又把另一只手也插进袋子里去,他站在厨房门外,眼神向下扫视,盯着脚尖,说,“我们是好朋友嘛,肯定要常聚的。”
思维的过程有些漫长,几秒钟以后,林思阳才察觉自己真的在担心和抗拒着什么,他觉得那些联想的事都不一定发生,也极其惧怕它们发生。
“你随意呀,我也没说什么。”白路淡淡地笑,并且玩弄着自己的指甲,他忽然,深吸一口气,然后就爬起来了;瞄了林思阳一眼,白路的眼里仍旧是傲气和神秘感,他似笑非笑地说,“吃饭吧。”
林思阳把盛好的饭拿出来,他看了白路一眼,又低下头去,说:“泡椒鱿鱼,有点辣。”
“一点儿也不辣。”白路急促地咀嚼着鱿鱼,他告诉林思阳。
林思阳不得不看他,白路嘴边还带着不知所起的微笑,他突然就眼睛微红,又夹了鱿鱼来吃,舔了舔发红的唇角,说;“真的不辣。”
“那吃吧,多吃点。”林思阳不敢看白路,因为白路忽然像是醉了,眼睛里翻滚着一坛陈年的酒;米粒在唇齿间被压榨,林思阳轻咳了一下,有点慌张。
“思阳……”
“你说。”
“我……”白路话没说完,他突然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脸色微红;他重重地咳嗽了起来,于是侧过脸去。
眼睛里渗出大颗的泪,呼吸滚烫,心脏变得紊乱而不安……白路的确像是经历了一次惨败的战斗,他面对着林思阳,并且大口地吞下半杯水,然后,嘶哑着喉咙:“有些辣。”
“还是不要吃了,你本来也没有恢复。”林思阳过分地冷静和程式化,因此看起来反倒不符合常理,他又举起玻璃壶,把白路的杯子斟满了。
白路仰起脸来,他喝掉了一整杯水,这才长舒一口气,用手心揉着眼睛,说:“实际上,真的不辣。”
陈晨坐直了身子,用嘴巴去够可乐的吸管,他眨着眼,忽然问:“爸爸,你喜欢北京吗?”
嚼着汉堡的陈云亮还在迟疑,他举起杯子来,喝了一口咖啡;这时候,陈晨身旁的椅子突然被拖出去,扎着马尾的林建宁笑得有些瑰丽,又冷酷,低声说:“小朋友真可爱。”
“我儿子。”
“看得出来。”
两个人无限度地对视,林建宁意味深长,可陈云亮永远是一副无辜的表情,他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问她:“你要点什么吗?我来付。”
林建宁立马点了点头,她托着下颌笑,说:“一杯西柚莫吉托。”
“要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