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周围的道路和商铺,以及高楼,林思阳迟疑了一下,把自己此刻最具体的位置敲在了输入栏里。
“嘻嘻,我来找你啊,你开心一点,大兄弟。”张桦几乎是瞬间回复的,她平日里嘴硬毒舌,可和林思阳的感情不可比拟,她尽力,去安抚他。
张桦来了,林思阳实际上没等待多久,他站在路边一动不动,那一大束花要把泛着光的黑夜染红;她穿了件墨蓝色的外衣,雪地靴踩在脚上,那风,把短发吹得轻轻飞起。
林思阳觉得,他和张桦是完全没有隔阂的人。
“我真的想打你。”女生鼻尖微红,精巧的脸蛋上,横亘着显眼的一道疤痕,她抬起水润的眼睛,笑着说道。
林思阳也笑了,他除却了刚刚一脸悲凉的表情,自然地咬住了张桦塞过来的一块饼干,两个人肩并肩往远处走,聊天。
张桦说:“去吃饭?你都没吃饭。”
“嚯,你今天变性了?这么温柔。”
“一个人吹风吧,我走了。”张桦没等林思阳吐完最后一个字,就慢吞吞转过了身。
林思阳连忙笑着去扯她,随即自然揽着了她的肩膀,张桦嘴巴紧闭着,看起来还有些咬牙切齿的迹象,可那清澈眼睛里,笑像是缓缓滋渗的泉水,她抬起胳膊肘戳了戳林思阳的胸口,在他的挟持下,快步走了。
第十四章
吃烤鸭,并且感受店内温馨安和的气氛,半透的饼皮配酥软鸭肉,张桦把它们包好塞进嘴巴里,说:“你真是倒霉,这花儿白买了。”
林思阳正仔细地卷起毛衣袖子,他低下眼睛注视自己的手腕,说:“送给你。”
“干嘛?谁送哥们儿玫瑰花啊,”张桦脸上表情一僵,她手里握着筷子,去夹几根切成丝的葱白。
“拿着,不然浪费钱了。”林思阳说着话,就站了起来,他睫毛的浓荫将神色半遮,这时候玩笑似的胁迫,把那大捧花放到了张桦身边的桌子上。
那花的骨朵水嫩脆韧地立着,正被张桦沾了烤鸭味道的手指拨弄,她嚼完嘴巴里的东西,眨眨眼,说:“你肯定还得继续追她。”
“她还不知道我喜欢她。”不自觉地,林思阳的手攥成了拳头又松开,他把烧麦夹进张桦碗里。
张桦此刻没有笑容,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半晌,终于吐了口气,微笑着,说:“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她。”
“不知道会怎么收场,”林思阳说,“但愿她会慢慢地喜欢我。”
接下去没有人说话了,张桦往嘴巴里塞着吃的,并且看手机上的新闻,她把眼前的饼皮都吃完了,这才舒了口气,摸摸满足的腹部。
“你再吃一点?”林思阳问她。
突然,张桦站了起来,她弯下腰,把脸凑近,而且,指尖撩起并不挡脸的刘海,把那条疤给林思阳看,还问他:“你觉得丑不丑?”
“近处看,的确很明显,可也算不上丑吧,算不上。”林思阳摆摆头,他甚至不自觉地抬起手来,触碰那疤痕。
皮肤有些皱,软乎乎的一条新生肌肤,是凸起的。
林思阳突然心脏一颤,他甚至想闭上眼,可他不能这样;距离没几公分,他视线里还有张桦平整的皮肤和小巧的耳朵,可从一切画面中逃出来,并且肆虐着的,还是那条伤口。
邓一朵正低下脸往前走,她一只胳膊被朋友挽着,因此不担心走错了路线或是撞墙;附近咖啡店的浓郁香味和着糖奶的气息,热腾腾地钻进鼻腔里。
“妈妈。”突然,响亮的童声从身后回荡开来,熟悉到不用思虑,邓一朵条件反射地转了身,果然,她看见了陈晨。
店铺橱窗里的金色气球,在暖风里缓慢飘着,女士高跟鞋的声音甚至被喧闹的环境吞没了。邓一朵攥紧了手里的纸袋,她微微蹙起眉毛,盯着冯谧看了半天。
她正挽着一位男士的手臂,柔顺的直发在肩头扫荡着,那男士的另一只手拎了一堆的战利品。陈晨举着棉花糖站在走廊中央,回头去看冯谧。
邓一朵的第一反应是:穿着棉花糖的竹签太尖锐,可能会在摔倒的时候刺进身体里去。
宁北低下头,他的举动算不上柔情缠绵,只是十分野蛮地揽住了冯谧的腰,继而吞食她的气息,蹂0躏她殷红的唇。
陈晨又十分大声地喊了声:“妈妈。”
朋友被邓一朵吓到了,她摇了摇她的胳膊,说:“你看到谁了?你脸色突然变了。”
“你先去车里等我吧,我有点事儿要处理。”邓一朵掰开了朋友的手,把那一堆东西塞到她手上。
邓一朵又推了推她的肩膀,让她先走;然后转过了身,来到冯谧面前。
陈晨认出了邓一朵,他小声地喊阿姨,邓一朵牵紧了他的手,说:“棉花糖阿姨帮你拿好不好?这个太危险了。”
宁北气息沉重地问了句:“这谁啊?”
男人的眼睛漆黑又深邃,可掩藏不住与生俱来的粗暴,邓一朵和他对视的第一瞬间,甚至恍惚地,看见了浓郁轻佻的勾引。
冯谧一双细瘦的手臂松懈了下来,她不再和宁北贴得很近,那微微凸起的腕骨,映衬着新买的价值上万的手镯。
可是,婚戒不见了,耳朵上那一对戴了好几年的铂金耳钉,换成了张扬的雨珠般的耳坠。
邓一朵低下头问:“陈晨,你爸爸还没回来?”
“他可能去出差了,好久都没见过他了。”儿童不擅长掩藏情绪,他看着邓一朵,突然就撇撇嘴,眼睛红了。
冯谧被邓一朵盯着,她缓缓往后挪了微小的一步,开了口:“这些不要你管。”
“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连良心都没有,冯谧,你真的没有良心。”邓一朵有些激动,她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尽量不在公共场合引人注目,可她一只手牵着陈晨,一只手举着草莓味的棉花糖,这样子骂人,总有些滑稽。
冯谧目光慌乱地闪着,她眼睛被细微的泪水润泽,她抬起了头,看着宁北,说:“你先走吧,我等一下下去。”
“不准走,”邓一朵伸出脚去,挡了宁北一下,她说,“去那边喝点东西,我请你们,还有,干见不得人的事儿,就别带陈晨了,冯谧你真的不害臊。”
“你就知道管我!”冯谧突然十分尖利地说话,她凑上去,紧紧贴在宁北身上,那漂亮眼睛上的睫毛,像是在风里招摇着的,茂密的水草
许多年之前,冯谧执意要和陈云亮结婚,在邓一朵家,她用同样的语气尖叫着辩驳,说:“你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冯谧。”这一回,邓一朵只厉声喊了一个名字,她拽着陈晨的小手,狠狠瞪了冯谧一眼,然后,眼泪开始往下落。
邓一朵是怎样的人,她从校园走向商场,完美出落成了理性又温和的女人,她能够在工作中坦然对抗一切风浪,能够和别人辩论而泰然自若,可她两次在争吵中落泪,都是因为冯谧。
是好友和港湾,是曾经想过亲近一生的伙伴,却在后来的日子里,分崩离析了。
邓一朵把陈晨带走了,头也不回地走,她原本已经做好了被阻止的准备,可冯谧还是绝情到令人失望,她没有喊叫,也没有怒斥,更没有冲上去把陈晨夺回去。
“晨晨,你要不要跟阿姨回家住一段时间?”到了停车场,邓一朵十分温柔地将陈晨抱住,询问他。
其实邓一朵工作很忙,并且要总是出差,可她觉得,冯谧和一个蛮横又精明的陌生男人缠绵接吻,陈晨看在眼里总会有些不适。
邓一朵的朋友带着陈晨坐在车的后排,陈晨突然哭了,他像是在这段时间里变成了大孩子,也不嚎叫,只是不断流泪,主动说起家里的事儿。
有些吃惊,邓一朵开着车,问:“那是你大姨夫?”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爸爸,要回家,要一朵阿姨,要原来的幼儿园。”他抽噎着,小小的身子都跟着抖动,邓一朵的朋友有些心疼,连忙拿过纸巾来,又将他抱紧了。
邓一朵半天不能够消化这十几分钟里经历的一切,她看着前方,可眼眶酸楚,最后仅仅轻着声音,问:“晨晨,晚上要吃什么,今天过新年。”
她思考的一瞬间,手机响了起来,提示她去和林思阳的约会,可此时,陈晨还在身后啜泣,一切变故让邓一朵浑身冰冷,她脑子里全部是冯谧漆黑冷漠的眼睛,于是无心再赴约了。即便对邓一朵这样严谨的人来说,不能不守约,可今天的事情是天大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