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空中跌落(10)

鱼淼咯咯直乐,张开手臂非常配合地发出“呜——”的声音,父女俩在客厅里玩儿得不亦乐乎。

这是父女俩最近开始玩儿的新游戏,起因自然就是鱼淼跟着她爹看的电视剧。

小鱼淼看不懂,唯独格外喜欢看里头的飞机,回回都缠着鱼昌戎让他去开飞机,可鱼昌戎哪儿是干这个的?冥思苦想,最终想出来这么个逗女儿开心的小游戏。

俩人正玩儿得开心,何若从厨房探出头:“行了别玩儿了,洗手准备吃饭,老鱼来帮我端菜。”

鱼昌戎忙不迭把女儿放下,马不停蹄地赶去厨房。

电视上响起新闻联播万年不变的开头音乐,今天没有鸡肉,都是鱼淼爱吃的菜,小姑娘高兴坏了,晃着两条小短腿大口大口地吃饭。

何若小声训了声“慢点儿吃”,和丈夫闲聊起来:“之前那个电话谁打的,我在厨房听你语气那么沉重,工作上出什么问题了吗?”

鱼昌戎抬在半空的手放下搭在桌上:“小刘打来的,说后天是谢家那位老人的葬礼,就是谢梓洲他奶奶。老人家走得突然,也没什么往来的亲戚了,孩子那么小,哪儿来的能力处理这事儿,小刘是社区委的,老人后事一直是她在负责,打电话来就是想邀请我们去参加一下老人的葬礼,让老人走得不那么孤单。”

鱼淼一直埋头吃,压根儿没注意爸爸妈妈在说什么,只在听见谢梓洲的名字时有了反应,抬头好奇地看着爸爸妈妈,脸颊鼓鼓的还在嚼菜。

注意到她的动作,何若问丈夫:“苗苗呢,要带着一起去吗?”

鱼昌戎想了想,说:“带上吧,不然后天没人照顾她,交给别人也不太放心。她和谢梓洲玩儿得好,小孩儿一定不好受,让苗苗过去给他做个伴儿也好。”

“但是谢梓洲他爸……”

“我知道,当天去的人不少,他想做什么也有人能拉着,我们看牢点儿苗苗就行了。”

鱼淼懵懵懂懂,到了晚上睡觉前,何若坐在她床边说:“苗苗,后天爸爸妈妈带你去参加谢梓洲奶奶的葬礼,你去了之后要乖乖的跟着爸爸妈妈,绝对不能乱跑和乱动东西,爸爸妈妈让你做什么你再做什么,知道吗?”

何若说正事的时候语调微沉,神色严肃,与以往不同。鱼淼分辨得出来,听正事儿时也正襟危坐非常乖巧:“知道了。妈妈,葬礼是不是人死了之后大家会聚在一起哭的东西啊?”

“苗苗知道?”

“知道,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何若笑笑,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小脑袋:“那苗苗也应该知道,参加葬礼的人会很难过对不对?”

“嗯!”鱼淼思绪一转,“啊,那谢梓洲是不是也会很难过呀。”

“是啊,所以苗苗平时和谢梓洲说话的时候要尽量避开这个话题,不戳人痛处,这是一种基本礼貌,知道吗?”

鱼淼默默地在心里照着妈妈的话念了一边,重重点头。

-

两天后一大早,鱼淼被父母叫了起来。

半夜下了场暴雨,天色阴阴沉沉,厚重乌云遮天蔽日,却迟迟不下第二场雨,空气里压抑着沉闷的潮气。

参加葬礼穿的衣服不能太艳丽,鱼淼没有黑色的衣服,何若给她穿了身偏棕色的深色裙子。

穿戴整齐吃过早餐,一家人出发前往殡仪馆。

鱼淼平时没怎么听谢梓洲说起过家里的事情,她只知道,他奶奶死了,爸爸特别特别凶,会把他打伤的那种凶。

这个年纪的孩子或许已经了解“死亡”是怎么一回事儿,但他们始终是小孩子,对这一人生必经的最后一站尚且还不会多深刻的理解和自己的想法,只知道“死亡”代表着永远都见不到一个人了。

如鱼昌戎所说,谢梓洲的奶奶除了她浑噩度日的儿子和尚年幼的孙子,不再有别的亲人,因此到场的基本都是小区里的住户。鱼淼一家来时,已经到场了不少人。

鱼淼被妈妈牵着,四周都是穿着黑色衣服的大人,她踮起脚伸着脖子努力张望,谢梓洲没看着,倒是被人突然揪了下辫子。

她捂着后脑转头,陈炀得意洋洋地收回手,鼻孔朝天,欠打得不行,满脸有靠山的嘚瑟样儿。

小姑娘眼睛一瞪,刚想挥拳,就见陈小魔头被人爆了个栗子。

这一栗子下去,上一秒还牛逼哄哄的陈小魔头登时疼得五官都缩成一团,抱着脑袋怂趴趴地软下了气势。

“长本事了,还敢欺负女孩子?”

鱼淼视线上移,治住陈炀的是个高个子少年,少年肤色不是像谢梓洲那样的冷白肤色,有点儿被晒黑的小麦色感,嗓音有点儿哑哑的,像公鸭似的,穿着一身黑色小西装,鼻梁高挺,眼窝深,长得还挺……凶。

小姑娘缩了缩脖子,这个哥哥其实好看还是好看的。

“还不给妹妹道歉。”他拍了下陈炀的后脑勺,皱着眉严厉道。

陈炀“嗷”了声,瞥他一眼,扭扭捏捏地动嘴皮子飞快又小声:“……对不起。”

不情愿得一副“我马上就要死了”的表情。

何若和鱼昌戎也注意到孩子之间的动静,回头问站在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儿旁边的陈炀父母:“老陈,这是……?”

陈母:“我大儿子,叫陈烺,刚上初一。”

“怎么之前没见过?”

“唉,他上的寄宿学校,一个月就回家一趟,这不是正好国庆长假,才回家来吗,你看看这军训给他晒的,都成黑炭了。”

鱼淼一家搬来时间不长,平时各家作息不相同,一些人没见过倒也是情理之中。

家长这边聊着,那边鱼淼抬眼盯着陈烺看,问了句:“哥哥,你是陈炀的亲哥哥吗?”

小姑娘声音奶糯,又脆又甜,陈烺刚入青春期,五官正在张开,面部轮廓的硬朗已初见雏形,眉头皱着,低头和小姑娘黑亮的葡萄眼对望,有点儿不太应付得来的样子:“……对。”

“哦,”鱼淼天真可爱地歪头,“那你要打我吗?”

陈烺:“?”

鱼淼:“陈炀总说他要叫他哥来揍我。”

陈烺:“……”

陈炀:“!!!”

陈烺低头看向弟弟。

陈炀混世小魔王,长这么大最能治住他的就是亲哥,有时候父母都不一定拿他有办法。这会儿见他哥眉一竖,率先主动认错当了小孙子:“哥,我错了,我没想揍她,我就吓唬吓唬她……”

别说揍鱼淼了,平时她揍她的时候能下手轻点儿都很不错了……

陈烺少年老成,十三岁的少年带了这么多年弟弟,比同龄的男孩儿稳重很多,他训着弟弟,鱼淼悄悄地飞起眉尾,冲陈炀吐了下舌头,转回身。

谢梓洲的奶奶是直接火化的,骨灰盒前点着三炷香,白烟细袅。

谢梓洲站在最前面,垂眸看着每个前来行拜礼的人,平时不懂礼貌的男孩儿,沉默地对每个行完拜礼的人都会鞠上一躬。他清瘦的身子骨甚至没将身上的黑色小西装完完全全撑起来,但就是这样的骨架子,却稳稳地托抱着老人的遗像。

黑白相片上,老人微微笑着,眼皮褶皱下的一双眼睛清明和蔼。

轮到鱼淼一家,鱼淼乖乖巧巧地按照妈妈教她的,拜完老人,抬头,看见谢梓洲弯腰鞠躬。

她目光往旁边瞅,谢梓洲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大人。她认得,是那天打谢梓洲的那个可怕的叔叔,谢梓洲的爸爸。

男人今天没有喝酒,神态却依旧颓废,下巴上胡子拉碴,双眼耷拉着,眼眶通红,眼底布满血丝,十分恍惚的模样。

鱼淼下意识地有些怕他,瑟缩一下,看向谢梓洲,一下就高兴了,眨眨眼,握了握拳,做口型安慰他:“你——别——怕——”

她也不知道谢梓洲有没有看懂,但是她看见谢梓洲始终毫无波动的脸上,似乎对她笑了一下。

来宾行完拜礼,老人就该下葬了。

谢梓洲的爷爷是前两年因病过世的,也葬在这边,于是社区委给老人挑的墓就在她老伴儿旁边。老人只剩伶仃的骨灰盒,下葬的流程很快,现场沉默无声,末了,阴沉沉的天空飘摇起细密小雨。

谢梓洲身边,西装革履的男人忽然跪下,哭号出声:“妈——是我不好,是儿子不好!”

他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谢梓洲看着他,眼底一片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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