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俏见他矫情,哼一声,“大少爷,等南边境战乱四起,想吃田鼠都是奢求,还挑挑拣拣的,娇气!”
诸子筠拿起树杈,吞咽两下口水,最终还是撇在地上,“饿一顿没什么。”
容俏吃完最后一口野果,掏出绣帕擦擦手,随手扔在地上,拍拍裙摆起身,“那成,咱们启程吧。”
说完扭着小腰往村口走去。
诸子筠捡起绣帕揣进袖管,又将自己的帕子取出,罩在烤田鼠身上,信步跟在女孩后面。
看着她跳脱的身影陷入沉思,贵为镇南王世子,从小到大受到过不少女子的瞩目,受到同辈少年们艳羡的目光,可谁能体会他的孤独和彷徨?
除了跟冬枣的主仆情,很少能从旁人身上汲取温暖。
若是可以,他最不想成为的,就是如今的他。
视线再次回到女孩身上,眼前的她,跟他以往认识的任何女子都不同,青春风扬、睿智果敢,漂亮的如同瓷娃娃,一点儿不矫揉造作,给了他不同的交流感受,似在闭合的心谷扯开一道缝,进而感受到冬日暖阳,夏日清风,丝丝缕缕,安抚了他倥偬的思绪。
憨了点、辣了点、凶了点,顽皮不服管,机灵恣意,偏偏,他喜欢得紧,喜欢得心头发颤,可她心有所属,不属于他。
想到此,胸中不免泛起浓浓苦涩。
返回王府,诸子筠略略沐浴,倒在床榻上发呆,假若父王辜负了母妃,以痴情男儿的形象欺骗了世人,他将何去何从?
当晚,镇南王听说诸子筠扫墓回来就兴致恹恹,随意问了句,“之后筠儿去过哪里?”
管家摇头,“世子遣退了隐卫。”
“他跟谁去扫墓了?”
“据隐卫说,是容抚台。”
镇南王重重搁下书卷,哼道:“去转告筠儿,本王不许他跟钦差交好,更不许他把心思放在那名女子身上,女人,永远是迷惑男人的祸害。”
“诶。”管家小跑去世子院落,将原话带到。
冬枣正在为诸子筠揉腿,闻言小声劝导,“王爷也是为了世子好。”
诸子筠斜靠床柱,手指烟杆邪气一笑,闭目轻吐烟圈,眉眼间尽是恣睢, “劳烦阿伯转告父王,如今小王对容抚台仅是欣赏,不敢亵玩。”
管家点头哈腰。
“对了,还有……”诸子筠撩撩眼皮,慵懒开口,“我钦佩父王对母妃的浓浓情感。”
管家退出房间,诸子筠熄灭烟锅,翻身朝里。
冬枣拿起折扇为男人扇两口,探头问:“世子,心情不好?”
“冬枣啊,你进府时,幸好被送来我这里了。”男人笑了下,不再言语。
三日后,河蚌村内来了一批盗墓人,他们是容俏联合刑部联系的,有着丰富的盗墓经验。
盗墓人利用一天一夜,攻破了沼泽内的重重暗阁,打捞出一口纯金打造的棺柩。
里面的尸体没有腐烂,只是,看起来依然恐怖,尸体被蛊虫蚕食的不成样子。
面沉如水的诸子筠,在见到棺内尸体时,砰地跪在地上。
“大家小心!”盗墓人嘴里念念叨叨,朝棺柩撒了一把纸线,“大家远离棺柩,蛊虫有毒。”
容俏扶着诸子筠后退几步,看着盗墓人一点点驱赶蛊虫,诸子筠始终跪地,衣袂下掩盖了一双青筋绷起的拳头。
“这些蛊虫成熟了吗?”容俏掩鼻问道。
一名蛊术师上前,用银镊夹起一只活蹦乱跳的蛊虫观察,“还未。”
“要多久才能成熟?”
“一年之内。”
诸子筠抬头,“这是什么蛊?有何用途?”
蛊术师回答,“尸蛊,用途很广,可救人可害人。”
“对宿主的要求高吗?”
“当然。”蛊术师取出一个小瓶子,装进几只蛊虫,剩下的被他一把药粉毁掉了。
接着,蛊术师将尸蛊和宿主的关系讲给众人听,盗墓人感慨,从未遇见过用尸体寄养蛊虫的情况。
诸子筠冷笑,“你们更没见过丈夫用妻子的尸体寄养蛊虫吧。”
盗墓人、蛊术师:“……”
容俏体会他此刻的心情,拍拍他肩膀,“事已至此,节哀顺变。”
之后,诸子筠派人将镇南王妃的尸体转移到一处寺庙,请高僧为镇南王妃超度。几日后,他跪在一座新坟前,一跪就是一天一夜,心无旁骛,惟愿安静地陪伴母妃,久一点,再久一点。
容俏从寺庙去往山头,远远看着背影孤寂的男人,摇了摇头,走过去上香,又蹲在男人身边轻声道:“倘若王妃娘娘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你愁苦,振作一点。”
“我欠了你一个人情,你随时可以要回来。”男人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浓的疲态。
“还真需要你还。”
“说吧,但凡我能办到的。”
“帮我救出小画眉。”
“她果真是你的人。”
容俏耸耸肩,没否认。
“好。”诸子筠并没有不满,“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劝我回头是岸了?”
“晚些吧。”
“我该高兴,至少你还没有放弃我。”
第86章
傍晚,容俏安顿好诸子筠,回了衙门。
诸子筠醒来后没着急回府,独自一人在后山闲逛,夜雾笼罩,便躺在地上,舒展四肢,放空思绪。
而在此期间,镇南王听说了挖掘沼泽之事,震怒不已。
王府正院,镇南王一掌拍折一颗槐树,磨牙道:“毛头丫头真当本王不敢动她?!”
小画眉在旁觳觫,抖成筛糠。
镇南王老眼眯起,走向她。
“除了你,谁还能探知本王亡妻的事情?”镇南王使劲掐她下巴,小画眉感到一阵钻心刺骨的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一名谋士上前,躬身提醒,“王爷,要是没有世子的内部助力,容抚台不可能在不惊动咱们的情况下付诸行动。”
“家贼难防,逆子,逆子!”提起这事,镇南王更气了,撇开小画眉,负手深呼吸平复愤怒,“来人,把逆子给本王架回来!”
隐卫头子为难,“世子要是反抗呢?”
“绑也要绑回来!”
“诺!”
当隐卫将诸子筠绑回镇南王府时,已是几日之后。
镇南王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持茶盏浅浅饮啜,淡声吩咐,“松绑。”
管家赶忙用匕首割开麻绳,诸子筠扯下麻绳站起身,拂拂褶皱衣衫,站姿笔挺。
镇南王觑一眼,见他衣衫划开几道口子,头发凌乱,灰头土脸,不禁冷哼,“哪有一点世子的样子,回屋梳洗干净再来见为父。”
诸子筠捋捋头发,出门前伸个懒腰,似是没心没肺,没责问没撒疯,倒让镇南王生出彷徨。
其实,他能怎么对待儿子,毒打一顿?禁足幽闭?苛扣月银?
能解开心结吗?
不能!
烦躁地砸了茶盏,起身暴走几圈。风光潋滟的长子被容俏迷得神魂颠倒,被她带歪了,跟自己生疏,还破坏了自己的尸蛊计划。好样的,小丫头,本王跟你没完!
——
三日后。
镇南军内部出现严重分歧,镇南王对此很是头大。
这日,镇南军的一部分将领竟然带着手下卫兵离开卫所,聚拢在巡抚衙门外。
此事一出,镇南王勃然大怒。
一名谋士恍然,“王爷,难道咱们的人被容抚台收买了?”
镇南王喘着气,可能是天气炎热,人的脾气也跟着变差,“统计一下离队将领和卫兵的人数,再把离队将领的家人绑来王府!”
“诺!”
后半晌,护卫头子前来报告,“回禀王爷,离队将士一共一千五百人,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人已经被提前转移了。”
“什么?!”镇南王豁然起身,看来,他被容俏算计了。
容俏这么聪明?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能在他眼皮底下布局?
镇南王显然不信。
“她身边是不是有高人指点?”
“王爷还记得她的师爷吗?”谋士提醒。
镇南王摇头,“一个师爷,能搅起什么浪。”
“万一是朝中哪个臣子伪装的呢。”
镇南王还是不信,哪个大员甘愿做黄毛丫头的幕后智囊啊。
拿不到倒戈将领的把柄,镇南王郁气难消,“带上一万将士,随本王前去巡抚衙门。”
——本王要铲平衙门,将容俏吊在城门上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