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在看他的反应？
关楠想，李广川需要自己什么反应？或者他希望是怎么样？
因为黎森吸毒，所以他失踪，家人不敢贸然报警……看似能说通的理由，实际有千百个理由不通。最简单的，除非黎森是贩毒，否则在生死面前，瘾君子的身份算得了什么障碍？
无数的想法如飓风般在关楠脑中卷起巨浪，算不上摧古拉朽，但也伤筋动骨，影影绰绰间，他终于抓到那点隐藏在细枝末节的端倪。
李广川，是在试探他！
对，就是试探，从他打电话约他的那一刻算，对方布局的游戏就开始了。现在的问题是，李广川为什么试探自己？他……想通过试探得到什么？
“他吸毒跟他的失踪有关？”
关楠看李广川的眼神严厉了些，既然都是试探，那就放开手比比谁的眼光更远，踩到的底线更准。危险是有的，但就好比考试，总不能指望每道都是送分题。
李广川的嘴巴张成半个“O”形，惊讶僵在脸上数秒才有些喃喃道：“这个……我不敢确定。”他喉结不甚明显的上下滚动，“我只知道，他染上毒瘾好像跟他工作有关，他有次喝醉酒跟我提过，说被他老板害了，这件事成了把柄握在别人手里。”
他没明说，但表情明显就是告诉关楠：黎森的老板用毒品控制他。
关楠说：“你们关系很好？”
“嗯，我们认识应该有十年了，那时候我的石素屋刚在京都开业，他是我第一个客人。”
“他也在京都待过？”
“是。”
“听起来不像是旅行。”
“也可以算，他每三个月去一次，每次待几天又再回来。”
“你朋友叫什么？”
李广川似乎并不奇怪，这样重要的信息，关楠忍到现在才问，快速回答：“黎森，黎明的黎，森林的森。”他有些期待问，“关警官有听过吗？”
关楠的回答没有让他失望：“听过，”
……
许柚到的时候，李昀深在琴房练琴，他是安静柔顺的个性，唯一能引起暴躁是和谐的曲调中被糅杂进不和谐的声音，即使一星半点，严重时也能让他歇斯底里。
佣人自是不敢打扰，许柚倒是敢，却不忍破坏他的情绪，因为即使只是练习，李昀深的水准也与音乐会上无差。
为了绝对安静，夏少城特意将李昀深的琴房搬到花园中央，除了早晚规定的打扫时间，所有人被禁止进入，够格被李昀深视为噪音的只有风声和偶尔掠过的鸟啼。
许柚站在琴房外听了一会儿，见时间差不多，正转身离开，里面渐入高潮的琴声忽嘎然而止，琴房门从里面打开，穿着演出礼服的李韵深从里面安静走出，他看到许柚没有丝毫意外，微笑着招呼：“姐姐，你来了。”
许柚脸上亦带上明媚笑容：“我来看看你。”
李韵深比许柚小三岁，因许柚的母亲生前与李昀深母亲苏慧是至交好友，两人很小就认识。李昀深儿时有很严重的自闭症，像一只孤独的小兽强硬封闭在自己的洞穴中，沉默敏感，也异常暴躁，连苏慧也很难接近分毫。苏慧和李宰廷想尽办法四处寻医，却收效甚微，数次失望后，他俩只能接受现实。
转机出现在李昀深四岁那年，那年许柚的母亲带着她从美国回国探亲，离开前特意去李家拜访，也是那一天，许柚第一次见到李昀深。
他长得又小又瘦，脸上和身上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站在大人身边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只有一双眼睛像洋娃娃似的又大又圆，黑白瞳仁分明，沉静深邃。直到许多年后，许柚仍旧对他们的初见的情形记忆犹新，她起初会有点奇怪自己怎么会用深邃形容一个五岁孩童的眼神，但即使无数次的回忆，感觉也并无二致。
那天，李昀深对许柚母亲精心准备的礼物无半分好感，只专注趴在地上玩涂鸦，许柚悄悄看他的“杰作”，杂乱无章，毫无美感。她用手指轻点了下他的背：“嗨，你在画什么？”
受到打扰，李昀深慢慢抬起头，他盯着许柚，清秀的五官纠结到一块，隐含警惕，也有些不满。
三秒，四秒，五秒……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许柚等他反应，他又毫无征兆的低下头去。
这是当她是空气？虽然来之前母亲以及告诉她，苏阿姨家的弟弟生病了，但是被众星捧月长大，同样小屁孩的她哪里能细心到小心翼翼的程度。
许柚再次伸出手去，这次戳的是李昀深的头：“嗨，弟弟。”
李昀深再次抬头，还是那副表情，这次许柚没有等，她问他：“你不喜欢我妈妈送的礼物？”
李昀深：“……”
“我弹琴给你听如何？”她望着他笑了下，没等他同意，就招手让佣人去外面车里搬来一把古琴。
李昀深本来埋着头乱涂，听了三分之一就丢了笔，听到一半干脆站了起来，等一曲终了，他跑到许柚身边坐下，拉住她的手放在面前陌生的物件上，一字一顿说：“这、这、好听。”
为着这四个字，苏慧当即泪如雨下，五年了，她第一次听到李昀深开口说话，虽然断续蹩脚，在她耳里却犹如天籁。
因为一首曲子，许柚成了李昀深最依赖的人，他像跟屁虫一样黏在她身后，说话了胜于无，动作始终如一：倔强牵起许柚的手放在琴上，一个字请求：“弹”每天程序化重复。
在苏慧的请求下，许柚留在李家住了半年，受她影响，李昀深最早接触的其实是古琴，后来才转学钢琴，并凭借惊人天赋在古典音乐领域大放异彩。
许柚望着面前温和微笑的男子，不再是当年的小不点，他现在很高，高得需要她抬头仰望。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已经是蜚声国际的青年钢琴家，虽然依旧寡言，安静得过份，却在经年的岁月里，逐渐变得温和柔顺，优雅矜贵。
她笑容里是姐姐对弟弟的宠溺：“你好像又瘦了，最近很忙？”
被她这样看着，李昀深耳根微微红了，他别开些眼，略有些局促：“有一点吧，少城哥帮我接了不少演出。”
“少城哥敢做你的主，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夏少城从来没什么不敢做，只是他也从来没什么任性不敢使，她的言下之意，李昀深听的明白。他转头去看她，五月末的日光渐渐有了灼人的热度，她逆光而站，斑驳树影阻断了她投在地上的影子，窈窕也变得杂乱，只是映衬得那张轮廓美丽的脸更加温柔亲切。
他一直想不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具体情形，只记得这张脸，那双手，还有那一曲算不得熟练的《广陵散》，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一丝柔软的情愫在李昀深心里滋生，他感觉整个后背隐隐发热，莫名其妙的紧张，又情不自禁的厌恶。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怀着这份不敢轻易直视的希冀，艰难入睡，茫然又无助。
“我有些时候是不是太……不在意其他人的感受？”他想了想，到底不想在她面前“任性”。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我是想问我这种性格是不是很少有人会喜欢？”
“喜欢你的人还少？”许柚笑，“你哪次音乐会的票没卖完？”
“我不是说那个。”李昀深的声音微微有些急，“我是说身边的人，比如你……少城哥，还有家里的佣人，你们会不会觉得我难相处？”
“我没有这种困扰，至于少城哥，我想不出这世上有他觉得不能相处的人。”
“真的？”
“真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还懂得自我剖析，自我怀疑了？”许柚温柔的目光里多了点促狭的探究，“是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李昀深急忙否认，被她町得不自在，又补充，“我随便问问。”
“从古到今，越是才华卓越的人脾气越怪，也没见得有什么不好，甚至有些人还被后人推崇是性格耿直，刚直豁达。所以你真的不必考虑那些，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那你……那你喜欢我吗？”
“当然啊。”
她没有考虑就说出来，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李昀深发愣，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有点涩，有点失望，又有点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