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事出来之后,晓芙没有害怕也没有怯懦,只是忧心又添了一层。她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的,这世间其实就只有如此大小,他们躲得越远,杨逍的世界就会越小,他们若躲得太近,江湖上多得是能把她给认出来的人,只要有一个人说了出去,那就是峨眉武当和金鞭纪家的耻辱。杨逍不是坏人,可就算他是天底下最无恶不作的大恶人,他也不可能杀光所有的人。晓芙伸手把马车的帘子掀开一个小角,看见远处低矮起伏的山还是青绿的,车在平缓地向前行驶着,她忽然就害怕起来,她似乎已经预见到,有些事,并不能如他们所想的一般顺遂,仿佛就在不久后的某一天,他们终将分离。
“杨逍,你要不要喝水?”,杨逍转过头去,晓芙轻轻掀开了门帘,没带什么表情,这句话却使他感到温暖,他对晓芙笑笑,回了声:“不喝,你进去休息一会儿。”,“我想在前面坐坐。”,说着晓芙钻出车门来,在杨逍身边坐了:“你要是累了歇一会儿也成,我们走慢些。”,杨逍心想晓芙到底没有怪罪自己,便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的,也没剩下多少路程了。”,晓芙也没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陪着他,已经快到暮色时分,这季节的天色,暗下去似乎只在一瞬之间,杨逍望着天边微弱的一些光亮,不知为何,心头忽然也莫名地生出一种凄凉的感情来。
☆、西湖桥
第七章西湖桥
(一)
到了杭州,已经是第二天用过晚饭的时候了,一入了杭州城,晓芙便莫名地紧张起来,隐隐地向杨逍打探,这老宅里还有些什么人。杨逍知道她害臊,便安慰她,除了一对守宅子的老夫妻,便再没别人了,他俩年事也已经很高了,不会多问什么的,叫晓芙安心,晓芙听了喃喃说到:“也没给两位老人家带点东西。”。
杨逍把马车停在宅子外面,扶了晓芙下车,就去敲门,许久之后院子里才传来一声苍老的回应:“谁呀?”,杨逍只是不语,继续拍着门,只听见门内有人走过来,等了半晌,一个颤巍巍的老头儿把门开出个缝来,觑着眼睛瞧了好久,也没认出杨逍来,“白老爹,是我呀!”,“你是?......哎呀,哎呀,老婆子,快来看,小先生回来了!”,听见这话,一个老婆婆又从院中跑了出来,也是盯着杨逍看了好久,一把抓住他说到:“小先生!你回来了!”,两位老人激动地竟像要哭了出来,晓芙在一旁见了也觉得有些感动。他夫妇二人光顾着跟杨逍说话,一抬头才看见后面站着个小姐,先是对望了一眼,白婆婆到底要懂人情一些,便开口笑到:“小先生还带了客人回来。”,杨逍这才把晓芙拉过来给他们二人引荐:“这位是纪小姐。”,他夫妻二人也不多问什么,只有白婆婆说了句:“小先生这么晚回来,倒叫我此刻去哪里寻好菜给你们吃!”,听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杨逍坐在厅里和白老爹问些家事,晓芙在一旁喝着茶静静听着,白婆婆自去厨下忙着,晓芙要帮她,她只是不肯,连连把她往外推。白氏夫妇年迈,平时又是素净惯了的,两人晚饭都是随便吃点汤面,家里也不备多的菜,饶是这样,片刻之后,白婆婆还是给他们一人端上了一碗加了笋片和雪菜的片儿川,并一盘清炒的小菜,一碟子火腿肉炒笋子,叫两人快来用饭。这时白婆婆自进内院去打点床铺,临出门前微微朝杨逍望了一眼,杨逍自然会意,吩咐到:“我仍是睡我的屋子,纪小姐住妹妹原先那间。”,又转过头夹菜与晓芙吃:“尝尝这火腿,是家里做的,别处吃不到的。”。
当天晚上,晓芙就睡在杨逍妹妹旧日的房里,看着这里面并没有什么闺阁女子的物件,才想起这位小妹妹当是在三四岁时就过世了,心下不免悲戚起来,这屋子虽小小窄窄的,家具陈设却都是精致的,晓芙想着自己这下已经在杨逍家中了,忽而又脸红起来,心想这越说越尴尬了。才正思虑着,忽而听见轻轻的敲门声,杨逍在外面问到:“晓芙,你睡了么?”,“没,你怎么来了?”,“那把门开开,我跟你说会儿话。”。晓芙披上衣服,下床来给杨逍开了门,见月光下他一脸真诚地笑着,对她说:“来家里不去看看我的房间么?”,晓芙知道这话的意思,就低下头回了声:“不好呢,白婆婆他们都在。”,杨逍笑着说:“他们住外院,什么都听不见。”,说罢不等晓芙回答,一把把她抱起来向自己房间走去,晓芙怕白氏夫妇听见难为情,也不敢大声喊叫,只低声说到:“你倒是越发无礼了!”,杨逍回说:“我跟你要什么礼?”,随即把晓芙往床上一摆,自去放床幔子。这一夜,两人都像不困似的,晓芙就偎在杨逍的怀里,听他讲了一整晚小时候的事情,直到天都快亮了,晓芙才说不好让白婆婆看见,回到杨逍妹妹的房间歇下了,也不敢多睡让白氏夫妻觉得自己无礼,一个时辰后就起来了。白婆婆来开了内院的门打水进来,晓芙自去接来,又帮着白婆婆熬粥,料理早饭。昨天来时是晚间,白婆婆并未将晓芙看真切,今日一见,果然容貌清丽,又是个知书达理的模样,心下甚是欣慰,她能感觉到杨逍和晓芙起码是互相有意的,想着若是老爷夫人泉下有知,也必定是高兴极了的。等到杨逍起来,见晓芙早已在厨内忙着了,正在一碗碗地盛着粥,便问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晓芙含糊答到:“不知道的以为我有多懒呢。”,杨逍隐约已经知晓了晓芙的用意,便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然后趁白婆婆不在,低声对晓芙说:“原来纪小姐是要来做贤妇的。”,引得晓芙立即红了脸,抓起饭勺只是要打他。
昨天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今日有了空,晓芙才慢慢地看着杨逍家的祖屋。这是一栋三进的院子,照例带着个前院,屋子都是小小的,天井也是小小的,白色的粉墙,黑色的瓦,屋顶是斜着的,供进出的门不算大,用来采光的窗户也不算大,上面都雕着精巧的花。从前杨逍的祖父母住在二进的正房里,东边一个小跨院,是杨逍父母住的,西边的小跨院作祖父的书房,杨逍和弟妹们就住在两侧的厢房里了,后院是厨房杂物间和下人住的院子,前院是会客厅和门房,白氏夫妇都在前院住着,看门方便。虽然这里久没有人在,晓芙还是能看得出旧时的光景,那院里的小池蓄着半池子水,上面布的景都可爱有趣,就是生了苔,院内的花架上被白婆婆种了些好养的花,后院取水的水井旁也布了景,如果有人悉心打理,确实是一处僻静安宁的所在。杨逍说南边多雨,屋顶上的瓦有些不大好了,为防着漏水,要叫人来修理一番,然后低下头跟晓芙商量:“先叫他们把西跨院的弄好,然后咱们住在西跨院去好不好。”,晓芙望了他一眼,把低下的头又摇了摇。“不要紧的,那过几日再说,过几日东西置办停当了,我带你去祭拜我的家里人。”,杨逍顿了顿又说:“这样一来,家里算过过明路了,白老爹和白婆婆是自家人,不必避讳。”,晓芙听了还是不言语,杨逍知道她虽然羞怯,也只是有别人在,心里倒是认可的,也就不再问,自己做打算去了。
白氏夫妇是杨逍祖父辈就用起的旧仆,他们儿子也在杨家做事,那年随着一家人出去避难,也死在海里了,这两位老人年迈,那年倒是没走,想来一把年纪了,也不会有人再为难他们,祖父就允许他们留下来看宅子,反倒捡了一条命来。起先他们还以为杨家人都平安到桃花岛了,后来接到杨逍的书信,才知道一家人只剩了杨逍,悲痛之余,也就把杨逍当作唯一的亲人了,杨逍回到中土以后,又在家待了些时候,都是他们三口人过日子,后来虽然游历各地,又入了明教,远在昆仑山,两三年也要回来几次看望他们二老,就是不回来,也总要派遣教中的兄弟送钱送物地去看望。两个老人家都盼着杨逍多回来,只是这几年明教内的事情实在是忙,杨逍也少有空闲,但白婆婆还是年年做了火腿给杨逍,虽然他们老夫妻并不爱吃。
他们既当杨逍是亲人,也到底当他是少主人,他二人又是老实本分惯了的,从不多问杨逍的事,如今见一位小姐跟着回来了,心中也有一二分的数,杨逍年龄也并不小了,迟迟没有娶妻,况且这小姐温柔漂亮,一看就是大家子的姑娘,他们高兴都还来不及,哪里会去说东问西的,在心里早已把晓芙当做少夫人了,是既喜欢又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