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我们安排人去收拾残局?只要得到粮食就罢了,没有必要等着灾民将人也赶尽杀绝。”
逄枭笑着点头,“你放心吧,这些我都会安排。”话虽是这么安排的,可是他手中的人马有限,一时半刻根本不可能镇压难民,更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潜入救人。若是这么去救人,难民饥饿之下转为暴民的举动,就会被有心人归结为有人利用。
他们的确是利用了难民。可是他们的初衷,是为了能让这些百姓活下去。他们是为了用最小的牺牲,换来更多人的活命。
那场暴动持续了一天一夜。到最后以难民死伤三十余人,丁、裴两家全灭为结局。
这两家藏匿的粮食被难民哄抢,早就没有炊烟升起的城里,再度出现了炊烟。
这时,在逄枭的安排之下,阳县恢复了强有力的治安,至于丁家和裴家,也很快就被清理干净。
而阳县的灾民暴动一事,很快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灾区。
尤其是旧都之中住着更多的大燕旧臣和大户。
巩知府回到都城后,竟然开始有大户主动上门来卖粮,从前已经涨价到十二两银子一石的糙米,降价成了一两银子一石。
如此一来,逄枭捐出的银钱,暂时就可解了百姓吃饭困难的危机。
表面看来,一切似乎都是完满的。
可是秦宜宁却已经连续两天都没睡好了。
只要一闭上眼,她就能看到丁家和裴家枉死的女人和孩子。
她的确是用这个法子救了更多人的性命。可是她的这个点子,也害死了丁、裴两家五十多口人命。那些灾民化作暴民之后,不知是抢掠,更会奸淫,逄枭虽然不会对她说当时的具体场面。也不允许她陪着一同去清理丁家和裴家,但是只要略微动动脑,就已经不难想到这两家的惨淡结局了。
人命没了就是没了,不相干的人可以将之当做算数题来做。用五十几个的生命换来数以万计百姓的存活,看起来像是站在大义的角度上,是完全没有错的。
可是站在死者的角度呢?他们之中难道真的都是坏人吗?那些无辜的女子和孩子,又何其可怜?
秦宜宁只要一这么想,心里就刀割一样难受。
冰糖连给她吃了两天的药了,诊过脉象后发现她依旧郁结难消,不由得劝道:“王妃,您也别太难过了。其实那些人都是被他们家那些愚蠢的当家人害了。若不是丁家和裴家为富不仁,坐地起价,囤积了那么多粮食却不肯卖给百姓用,百姓对他们也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怨念了。
“说不准,那些人生前就是已经恶贯满盈了,只是百姓们都敢怒不敢言。”
冰糖看不得秦宜宁如此自苦,是以竭力宽慰。
秦宜宁笑着道:“我明白。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心里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想过一阵子,我就能好起来吧。”
冰糖也忍不住叹息着点头,时间的确是冲淡任何痛苦的良药。
“王妃。”这时,寄云进了门来,面上的表情有一些古怪。
秦宜宁询问的看过去,“怎么了?”
寄云低声道:“您有一位曾经认识的朋友,夫家姓廖的一位太太,这次做生意回到旧都遭遇了地龙翻身,听说你在这里,特地来请安的。您要见一见她吗?”
寄云说着,对秦宜宁点了下头。
秦宜宁心里就是咯噔一跳。
来的人是青天盟的廖太太,就是先前他们约好了,秦宜宁与青天盟之间的联络人。
她怎么会主动找来?难道是宝藏的事?
“既然是旧相识,那就请进来吧。”
秦宜宁紧张的手心有点冒汗。因为她不知道廖太太找来的行为,会否被圣上的眼线探查道。
第四百五十七章 背叛
若不是廖太太主动找来,在圣上暗自来到灾区,还带兵包围了旧都的情况下,秦宜宁是绝不会轻易去见廖太太的。他们本就处在风口浪尖,没事还要被人生出几分事来。何况是答应见一个生面孔?
秦宜宁想,她能够明白的道理,想必如廖太太那般精明的人是一定也明白的。
如此她还这个时间赶来,只能说明外面出了大事。
不是青天盟出了他们内部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是事关现在最要紧的宝藏一事。
秦宜宁也不知是不是她想的太多,又或者是受了灾区惨状的影响,自从来到阳县之后,她心里就总是惴惴的,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秦宜宁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寄云引着脸穿了一身湖蓝色锦绣褙子,头挽高髻斜插银钗的廖太太进了门来。
见了秦宜宁,廖太太忙行大礼,道:“民妇见过王妃。”
“起来吧,廖姐姐也算是老相识了。无须如此客气。”秦宜宁端坐首位,一指身旁的空位,“请坐。上茶。”
“多谢王妃。”廖太太低眉顺目的在一旁侧身坐下,恭恭敬敬道:“民妇不过一介商贾之妻,往日王妃肯折节下交,那是王妃的大气豁达,民妇却不敢逾越了规矩。”
秦宜宁闻言微微一笑,道:“廖姐姐眨眼敢说话就生分了。只是我记得廖姐姐是跟着夫君出去做生意的,怎会来到灾区呢?”
廖太太腼腆一笑,道:“的确是跟着我夫君做生意去了。不过听说了这里的灾情,就想尽一份绵薄之力,想为百姓们做一些什么,是以特地带了一些粮食和药材来。只是山路着实难走,路上耽搁了许多时间。到了此处才知道赈灾大使是王爷,又知道王妃也来了,便特地来拜见。”
秦宜宁面露喜色,颇为动容的道:“廖姐姐当真深明大义,你这是为了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我代替百姓们谢谢廖姐姐了!”
秦宜宁说着就起身福了一礼。
廖太太唬了一跳,急忙跳起来诚惶诚恐的双手搀扶,“王妃这是做什么,这可使不得啊!您与王爷深明大义,为了灾区的百姓付出良多,我们这些人没有什么大的才能,能贡献的粮食药材也是有限,可当不起您这么大的礼。”
搀扶时,一个小纸团就借着袖子的遮掩塞进了秦宜宁手中。
秦宜宁不动声色的将纸团紧紧握着,又与廖太太客气了几句,就吩咐人出去接收粮草和药材,点选清楚,记录在册。
又亲自送廖太太出去,诚挚的替灾区的百姓们再道一次谢。
廖太太告辞后,门前帮忙搬运粮食和药材的差役还在感慨:“看来还是好人多啊。世上还有这般仁义是的商人,肯为了不相干的人使大把银子的。”
“王爷还为了灾民捐了五万两银子呢,说是王妃陪嫁的宅子什么的都卖了。”
“唉。那丁家和裴家但凡有一丁点的仁慈心,也不至于被冲撞的灭了满门,当初王爷去找他们谈买粮买米的事,他们咬死了一石糙米要十二两白银,那些为富不仁的简直比车匪路霸还毒辣呢!这下子满门都没了,也是他们自作自受!”
……
秦宜宁听着这人议论丁家和裴家的事,因那“馊主意”是她出的,心里到底对那些没做过坏事却被家里人带累的老弱妇孺存了愧疚。
心情沉重的回了后衙,屏退了旁人,秦宜宁留了寄云和冰糖在身边服侍。
待到外人一走,秦宜宁就低声问寄云:“你看看四周安全吗。”
寄云神色一凛,仔细的将四周查看了一番,确定无人监视,这才对秦宜宁点了下头。
秦宜宁立即将那字条展开,将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浏览了一遍,又仔细从头到尾细读了两遍。
她最不希望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宝藏的确是青天盟和银面暗探的人一同劫走的。廖太太作为青天盟统领联络之人,每天也会收到前头行动之人用信鸽报告的动向。
廖太太收到的最后一个信鸽,是青天盟之人报告银面暗探有异心,宝藏危险。
再后来,廖太太就再没收到过信鸽。她辗转调查,也是最近才知道宝藏不知为何到了阳县。
她带着人来探查,却一直都没有找到宝藏的下落,更不知银面暗探和青天盟的人到底如何了。
银面暗探都是精锐,青天盟虽人多势众,但大多数都是乌合之众,若真论起武艺来,怕真的不是银面暗探的对手。若再有心算计无心,他们还真的有可能被银面暗探那六个人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