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死太监说的不错,这活儿是果真不轻巧,角落里堆的那一堆明澜从傍晚一直捣到深夜还未弄完,她的手开始发酸发麻,偏偏那堆药材个个是冥顽不灵,不识敲打,越捣越多的样子。
明澜发觉自己慢慢的浮躁焦灼,于是她倾听着捣药的声音,一下一下,让这一声声沉闷而枯燥的碾磨声碾过自己的心境,试图将自己的心碾的坦荡些。
天渐渐放晓,明澜一夜未眠,手里的活儿还未干完,就听到院子门口有脚步声,明澜抬起头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年纪不大,顶多七八岁的样子,虽说有点黑糙,但五官端正,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从他的身后走出来一个宫装女人,那女人年龄约有三十上下,身上穿着有些破旧的盛装,头发梳的光鲜,虽然一根金钗银饰也没有,却还是在耳后别着一束黄花,面容憔悴,但是依稀能看到曾经的绝代姿色。
女人冷冷的看着自己,居高临下道:“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
明澜蹲在地上脚麻的已经动不了了,动一动就跟戳了笑穴一样,麻痒的“五内俱焚”,明澜道:“参见……娘娘?”
不知这娘娘是什么来路,瞧她这打扮该不会是这承露宫的“土著居民”吧。
娘娘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幽幽开口:“我倒是从未见过你。”
明澜:“新来的。”
娘娘问:“你是小皇帝的妃嫔。”
明澜:“不是。”
娘娘的眼睛在她的院子滴溜溜转了两圈:“且不管是什么,这承露宫的规矩,新来的要每日孝敬本宫,你这里可有吃的?”
这女人一来便气场十足的给自己下马威,结果就是来要个吃的。
明澜已经确定了,她应该是先皇丢在承露宫的罪妃嫔,这里的奴婢伺候不周到或是墙倒众人推,结果连口饱饭都吃不到。
明澜别说给她吃了,到现在她连一口水都还没有喝上,怎么能救济她。
明澜:“娘娘我这里没有,不如等我有的时候我再去主动孝敬您。”
娘娘不信,她眯起眼睛:“你这水灵灵的,怎么会没有吃的,莫非是在戏耍本宫。”
明澜:“娘娘若是不信,可以进来瞧一瞧。”
娘娘道:“你这是什么地方,一股臭气熏天腌臜的药臭气,本宫怎会进。”
明澜心里发笑,这都被打发到冷宫了,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明澜:“那就恕招待不周了,娘娘要是愿意在门口站着也是可以的。”
娘娘脸色微沉:“你真是大胆。”
“呦,我当这是谁?原来是杨修媛,杨修媛可真是勤快,一大早就来逛园子。”
红色宫装的女人扭过头去对着残花败柳的暗影处露出一个冷冷的讥笑:“秋日觉少,昭仪姐姐不也这儿么。”
明澜暗想,这些女人被打入冷宫后未曾褫夺封号么,即便没有褫夺封号,如今云昳当政,这些太上皇的妃子也不该这么叫了。
还有,这浓浓宫斗即视感是怎么回事,果然,宫斗不分场合,有女人的地方就能斗起来,想必是在外面没有斗够,进来了还要继续,果真是生生不息。
阴影中走出来一女人,这女人穿的较为破败,姿色比杨修媛还要胜过三分,但是冷傲的气质却不遑多让,尤其是眉心一点朱砂更添冷绝,似春水刀削寒冰的孤绝,往明澜这里冷冷一瞧,明澜觉得自己要被她的眼刀杀死了。
明澜的心微微荡漾了一下,美人果然不分男女,只要是美人,人人就爱瞧,明澜突然非常嫉妒那太上皇,这厮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自己没有能力处理家事,遇到问题,就往冷宫一扔了事,到后来干脆自己跑了,这么多美貌的女人全都在冷宫中度过残生,简直是作孽。
那“昭仪”道:“杨修媛入宫这么久了,越发没大没小,这园子岂是你随意走动的地方。”
杨修媛嗤笑一声:“臣妾规矩守的紧,倒是昭仪姐姐前些日子刚因不守规矩被掌了嘴也不在屋子里歇息,若是落下什么伤那就不好了。”
那冷美人道:““这般伶牙俐齿真是惹人厌恶,小心哪日嘴贱获罪,别怪姐姐没有教导你。”
这两个人是疯子吧,明澜想。
就在两个人站着你一言我一语时,那黑黑的小太监偷偷走进来蹲在明澜身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饼递给明澜,小声道:“你是不是也很饿了。”
明澜低头看着这小太监,这么小的小孩就入了宫,说不可怜的都是放屁,但见他双眸清凉,并未被这皇宫尘染多少。
明澜接过撕下一小半,又将剩下的还给他:“谢谢这位小公公,小公公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我没名儿,他们叫我黑胖。”
明澜笑道:“哦,那些娘娘每日都会那样吗?”
黑胖:“嗯,她们一直都这样疯疯癫癫,不过没关系,她们都这样乱来的,只要不说出什么太过大逆不道的话没有人理会她们,但是隔三差五的就会有尚仪局的人来,那个时候她们就又会很乖。”
明澜道:“哦。”
黑胖将自己的饼撕下来一块,咬了一口问:“你是因何获罪而来?”
明澜:“我想来就来了。”
黑胖羡慕:“这么厉害,那你也能想走就走么。”
明澜:“……估计不能。”
黑胖点头黯然伤神道:“也对,这里进来了就很难出去了,你这个院子曾经就住一个女人,因为逃跑,便被尚仪局的人活活打死了。”
明澜觉得这里会有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子非常奇怪,他的年纪别说照顾人了,说不定还要别人照顾,怎么会出现在这承露宫。
黑胖将其余的饼又分成了三份,一边分一边念叨着:“这块是给杨娘娘的,这块是给陈娘娘的,这块是给许娘娘的。”
他正不亦乐乎的分着,太监王根领着小太监们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诶呦喂,两位娘娘,你们这一大清早这是干什么呢,尚仪局的大人来了,快快快,那豆子剥了么,诶呦,杨娘娘您怎么又把这身衣服穿上了,被看见了又要挨打,快换身方便的衣服去。”
王根一来,两个娘娘也不对骂了,丢盔弃甲慌乱的逃之夭夭,世界顿时清净一片。
王根摇了摇头,看见黑胖根明澜在一起,脸一沉大踏步的走上来,把黑胖往胳膊肘里一夹丢到外面,:“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乱跑,这是你随便能来的地方吗,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下次再乱跑我可不饶你。”
他说罢又走回来,蹲下阵子用手指头捻了捻药粉,脸上带着未消的怒色:“红泥,你这么长时间,就磨出了这点药粉,莫不是故意偷懒?你可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看到了,就算曾经是娘娘,到了这个地方也是个劳苦命,凭你有再大的心气儿,到了这里也只有认命。”
明澜觉得这厮的唾沫星子要溅到自己脸上了,伸出手在脸上挡了一下。
王根看见她那双白白嫩嫩的手,忍不住又讥讽道:“你这进宫几年的时间都是偷懒惯了吧,一双手竟比大小姐的还要白嫩,把你关在这里也不活该。”
明澜:“公公教训的是,红泥罪恶滔天,必定会在这里好好反省。”
王根见她乖巧,便也不再多骂,吩咐人将药粉带走,嘱咐她道:“尚仪局的人马上就到了,这里不比外面,可要当紧着说话,少听,少看,跟你没关系的可千万别管,自己的小命才是要紧的。”
明澜:“多谢公公提醒。”
王根带着太监们匆匆离去,过不多时,明澜听见了外面传来怒骂之声。
不知道谁在被挨打,明澜向外走了两步,被一个眼生的年轻太监拦住:“陛下吩咐,你终生禁足在这院子中,哪里也不许去。”
果然外面的声音弱了下来,半柱香后,她从门口远远的看到几个侍女扶着面颊红肿的女人往内里蹒跚的走着,看样子像是陈“昭仪”。
明澜问年轻太监:“她是犯了什么错。”
太监道:“犯错不犯错的,哪次尚仪局的人来了不挨打,你可当心点,千万要小心,也就你运气好,皇上让你单独禁足在这里,否则不定哪日也要遭殃。”
明澜想起磨药粉的时候留了一些,里面有白芷、活血珠粉有地鳖虫尸,便将它们各取一些添水细心的捣成药泥包好分成两包:“公公,这里有没有被打了不能上药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