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芝堂是长安城最大的药房之一了,最近在开一些义诊,救治无钱看病的穷苦人家。嗯,下月还会再开。”
反正永安也无事可做,便应了下来,又了解到原来背后的东家是房三郎。
“啊这个房三郎,我知道他,放着六部九寺的京官不做,原来在开药方做义诊啊。”
“原来房三公子这么大面子,连堂堂永安县主都听说过。”
“实在是他太出名啦,你说咱们关陇的世家子弟,谁不想挣一两个功名,早早就安排进了六部九寺,想立军功的,也安排进军队里,要么是禁军,要么到边关,他倒是个异类,什么都不要,又低调的很,按说他这样的性子,在长安城里本该藉藉无名,可他厉害就厉害在,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他,还有不少女郎吵着嚷着要嫁给他呢。”
苏宓听得目瞪口呆,“还可以这样?”
“那可不,现在的女郎都主动着呢。”
两人又聊了一会长安贵族圈的密辛传闻,方打马回府。
另一个山坡上,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远远地看着打马而去的女郎,身后是化作普通院卫的东宫左卫率府。
尉迟珏提醒李承明,“殿下,苏娘子走远了。”
“嗯,孤知道。”
风吹得李承明的衣摆猎猎作响,他紧了紧缰绳,目光沉静,看不出半分情绪。
尉迟珏挠挠头,不懂他们一向矜贵桀骜自视甚高的太子殿下怎么对一个女郎这般放低姿态,现在居然偷偷跟踪还不敢上前,问题是人家女郎根本就不领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连堂堂太子娶媳妇都这么麻烦,那他还是不要娶媳妇了。
尉迟珏回了回神,向李承明汇报这几天跟着苏宓的成果,当他说到苏宓参加参芝堂的义诊时,李承明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开口打断了他。
“什么参芝堂?”他怎么不知道苏宓还跟什么参芝堂有关系?
“据属下查探,参芝堂是长安最大药房的药房之一,背后东家是……房仆射家,如今是房三郎在主事,这义诊便是他所首创,苏娘子……是受房三郎所邀,去参加义诊。”
又是这个房三郎!
怎么阴魂不散的!他想干嘛!
都是男人,房三郎所做所为李承明怎么会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李承明内心翻江倒海,面上还是一派沉静,只有眉头稍稍一皱,泄露了半点情绪。
尉迟珏顿了顿,偷偷去打量李承明,他跟随李承明多年,自认颇为了解,看他不置一词,便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说话。
李承明沉默良久,吩咐道,“让你的人继续跟着,有什么消息,及时回报。”
“是。”
……
回府之后,苏宓想了想,还是给房三郎去了封信,毕竟开义诊救治穷苦百姓是他的主意,现在要永安加入,总得提前跟出钱出力的东家打声招呼。
没想到房三郎的回信这么快,还是“人肉”传信,当天晚上就派了身边小厮来传话,说可。
如此,苏宓便放下心来,又命锦宜打赏。
房三郎还另外给了苏宓一本书。苏宓打开来看,都是关于这次义诊的细节和容易出错的点,省得她这个半吊子自己做笔记了。
开了次义诊,苏宓的医术在实践上可以说是实现了零的突破。她心里也美滋滋,看起医书来也格外带劲。
“咚——咚——”
苏宓远远听见长安城楼上的钟鼎一声声地敲响,崇仁坊内传信官的声音清晰可闻,“太子加元服,大赦天下!太子加元服,大赦天下!”
贞观八年二月乙巳,皇太子李承明加元服,陛下大赦死罪以下,赐五品以上子为父后者爵一级,天下大酺三日,又大宴群臣,赐帛各有差。
苏宓起身看向窗外,阳光很好,树影斑驳参差,她伸了个懒腰,复又坐回去继续看书。
很快又到了义诊的日子,天空微亮时苏宓就起来了,为了方便,换了素净的窄袖袍衫。等到一切安排妥当,永安也到了苏府。苏宓看她特地扮作小药童,蹦蹦跳跳的像只小兔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真是乖巧可爱的小娘子啊。
两人碰了面,便一道去了常乐坊义诊。
参芝堂位于崇仁坊,世家大族的聚居地,上回试水之后,他们便选择了远离皇城的常乐坊,那里寒门平民多些,总的人口也不多,适合第二次试水。
参芝堂的人早几日便过来踩点了,将一个废弃的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在空地上搭了两个棚子,一个用来问诊,还有一个专门用来配药。
锦宜和锦音跟着苏宓,稍微懂一些药理,苏宓就让她们帮着一起配药,至于永安……
小县主娇生惯养,从来没干过粗活,要她去打扫卫生、煎药熬药、接引病人,都觉得太委屈她了。永安挠挠头,“阿宓,我好像帮不上什么忙哎……”
房三郎出来接她们,朗声笑道,“县主不若跟着阿宓,帮她写写药方,整理整理病人的案牍。”
苏宓眼前一亮,“房公子此意甚好,永安,你就跟我一道吧!”
永安眉眼弯弯,像月牙一般,“好呀。”
房三郎看着身边欢喜雀跃的小娘子,“阿宓……我们也认识许久,其实你对我,不必这么客气,你也可以像九思那样,直接叫我三郎便好。”
苏宓愣了愣,若不是房三郎提起,她都没有意识到。
“嗯,好。”她朝他温和一笑。
房三郎微微一笑,却带了些落寞,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在计较些什么。
“阿宓!我们快进去吧!”永安推了推苏宓,“还有好些东西你要教我呢。”
苏宓莞尔一笑,欠身与房三郎示意后,便拉着永安去问诊的案桌前,教她一些记录的流程。
病人渐渐多了起来,棚子内有刘掌柜、房三郎和苏宓三位大夫问诊,一切都井然有序。突然,一个瘦削的小孩子冲到了最前面,跪在地上,“大夫,大夫!求求你们救救我阿娘,求求你们了!”
小少年衣服破烂不堪,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苏宓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起来,要他说得清楚仔细些,病人现在是什么状态。
原来是小少年的娘亲一直体弱多病,时有咳血,没钱请大夫便一直拖着,昨儿夜里突然晕了过去,至今未醒。小少年哭了一夜,听人说今日有不要银钱的义诊,就过来碰碰运气,希冀真能救他阿娘一命。
小少年的家并不在常乐坊,是更为偏远的万年县赵家村,房三郎让刘掌柜带上药箱亲自过去看看。
苏宓这边还要诊治,便让锦宜带孩子进去换洗一番,他应该天还没亮就一路走过来,一双破底布鞋已经穿烂,脚底磨出了血迹。
小少年却不愿进去,扒着苏宓急道,“姐姐,我得回去,我阿娘还等着我呢。”
永安在苏宓身后探出脑袋,逗他,“你回去有什么用呀?你又不会治病。”
小少年梗着脖子,“我……我就是要回去!我要陪在阿娘身边!”
苏宓安抚他道,“你乖乖地先跟着锦宜姐姐进去清洗一下,我们再派人送你回去,好不好?一定比你自己走回去要快得多。”
永安接道,“臭烘烘地可不愿意送你。”
苏宓和永安配合默契,把小少年忽悠着进去清洗,永安左看右看就她比较清闲,又有并州乌骓,便自告奋勇地担起这个送小少年回家的任务。
“万年县来回也要两个时辰,你路上小心点。”
“知道啦,叨叨阿宓。”
永安走后,苏宓就得自己来写药方,没人在一边吧嗒吧嗒讲话,苏宓的效率反而提高不少。
“下一位。”苏宓新摊开一张宣纸,低眉敛目道。
“小娘子都不抬头看看,怎么给人治病?啊?哈哈哈。”粗鲁轻佻的男声自案桌对面传来,苏宓冷静抬眸,对方是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子,穿着粗麻布衣,领口开着,左边面颊上的刀疤赫然醒目,眉目皆是轻浮之色。那男子身后还跟着六七个壮汉,皆是面目狰狞跋扈。
怕不是来看病的。
苏宓不动声色,等着对方先说话,身子微微向后靠去,握紧手中的毛笔。
那男子把手腕放在号脉枕上,言语粗鄙,“来吧小娘子,我已经准备好了,不用怜惜我,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