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再说。”沈孤水压下语气中的急切,“陛下不一定受得住。”
“就怕昭华公主更受不住。”逾庆也顾不得许多,“皇后娘娘近来忙了些,未顾得上昭华公主,今日想起她已两日没去仁禧宫请安,叫人问了才知,前日公主去了百兽园就一直没回来。公主本就爱四处游玩,见不到人也是常事,她宫里的人早已习惯,此次时间长了虽觉蹊跷,也无人敢报,怕被怪罪……”
“放肆!”沈夕秋一把打翻了药碗,“把这些人拿下,全部处斩!”
“倒不是处斩的时候。”沈孤水说,“宫中来过什么可疑的人,你们可有去查?”
问到这里,逾庆反而看看沈孤水,又看看沈夕秋,欲言又止。
“说!”沈夕秋不耐烦地吼。
逾庆战战兢兢,“是……是有人看见,豫亲王的一个手下……”
沈夕秋一声闷咳,地上便落了滩血迹。
“陛下!”逾庆抓着沈夕秋的胳膊,又想起自己该去请御医,抬脚欲走时却问沈孤水:“那昭华公主……”
沈孤水则静静看着沈夕秋。
“去……”沈夕秋颤巍巍抬手指向内室,“去把玉钺给太子拿出来。”
逾庆险些没站稳,“您,您是说……那可是西渊兵权,太子殿下他……”
沈夕秋不知哪来的力气,狠命推了逾庆一把,“快去!”
逾庆只得一步三回头,以为他们陛下是一时糊涂,随时会收回这话。
瘫坐着的沈夕秋倒真又忽然开了口,说的话却意味深长,“这太乾宫也有些年头了,碰上个大风大雨的,玉玺也不知保不保得住。”
逾庆的身形猛地晃了晃,“您的意思是……”
“东宫前不久才翻新过,结实啊。”沈夕秋喃喃道。
逾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沈孤水也跟着跪地,却是正正经经地行了叩首大礼,“谢父皇。”
他站起身,衣衫依旧平整,“父皇安心养病。待我再从澜城回来,定会让父皇更加明白,这宫中其实无情可重。”
第63章
沈落荻出了事,府中上下也不如之前那般井然有序,更是顾不上苏云九这样“没地位”的婢女。她已能在傍晚时就溜出去找自家两个哥哥,而这两人虽为玉玺一事心急,也不得不等个合适的时机。不知是不是在碧海城混习惯了,在澜城等着的这短短半月里,他们已将犄角旮旯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摸了个透。若不是这种时候凡事都不宜声张,恐怕他们早就能笼络那些人,得以像在碧海城那样被尊一声“爷”了。
无论何时,苏月辉那爱去烟柳之地热闹的性子总不会变,这日老早就偷偷往府里吹了支捆着纸条的暗箭,直扎在苏云九面前的柱子上。上边写着他发现有家店的头牌箜篌弹得那是一绝,怎么也得哥仨去瞧瞧,才算不虚此行。
这本来就是他们三个在一处时常干的事,苏云九自是不会回绝。苏月辉爱玩归爱玩,但皮肉生意他是一点不沾,在这种地方他的乐子只是听曲喝茶。但为了他这浪子名声,在碧海城时他倒偶尔会进某个姑娘的房间,却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这些姑娘全是他布下的眼线。
近来澜城的天还算晴朗,入夜后也总能见着明月高悬。苏云九换衣裳时磨蹭了些,推门正见那银白的清辉泠泠洒下,隔壁的交谈声也传入耳中。
“你听没听说,豫亲王出了事便立马派人去宫里把昭华公主绑来了。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事,胆子是真大……”
“我们人虽在澜城,却做不得什么,就怕皇后娘娘过后会怪罪。”
“你还想做什么?这豫亲王连自己的弟弟妹妹都能拿来当做工具,我们除了端茶倒水伺候人哪还会别的功夫,还是不要自寻死路了。依我看,不如找机会逃出去……”
苏云九轻轻关上门,沿着墙根走出院子。
顾不上在苏月辉那边耽误,苏云九径直往池向晚的院中去了。正好赶上沈落荻在屋内,听见二人似有争执,苏云九便在窗边站定。
“王爷把昭华公主绑来澜城,到底不合适。”池向晚说,“原先你做的那些事已足够让陛下治你的罪,此举不过是罪加一等。”
“若不这样,我还怎么同他们再搏一把?”沈落荻很是焦躁,“经沈孤水这么一闹,刀已架在了豫亲王府所有人的脑袋上。我要看究竟是这嫡公主的命重要,还是被我败坏的皇室名声重要。”
“在紧要关头,只要是公主,无论嫡次,都算不得什么。”池向晚一字一句,说得郑重,“我们这些公主在外人面前是风光,其实不过都是你们的棋子。这沈玉漓要是再豁得出去些,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你又拿什么去搏?”
沈落荻不语,池向晚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袖子,“太子定会奉陛下之命带人来澜城搜查,届时少不得要起冲突。你不如暂时服软,待我修书一封……”
听到“服软”二字,沈落荻便甩开池向晚,“等你的信送回北溟,他们再一番纠结才派人过来,我早化成灰了。”
“可你拿沈玉漓做质子,无异于火上浇油。先前这些事陛下虽气,却也不会不念旧情。眼下太子并未只手遮天,你先求他放你一马,等回了皓月城,说不定会有转机。”
“不必。”沈落荻依然固执己见,“洮城的人已在赶来的路上,澜城这些兵也不是吃素的。沈孤水一向疼他这亲妹妹,我只需借她来拖些时间,等个两三日,谁输还不一定。”
“王爷!”
“不用说了。”沈落荻抬脚要走,“等人送来以后你派人看着,给她水就是,不必给吃食,我看她还有没有力气撞柱子。我先去一趟兵营。”
苏云九闻言,蹑手蹑脚退了出去,从老地方翻墙离开。
前些日子谈话的河堤已成了三人碰面的地点。苏云九来到时,就见兄弟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等得都快长草了似的。
苏月辉倚着石栏,嘴里含了块糖,手上的糖纸已捏了一大团。他的折扇在苏星河手里打转,上面挂着的宝石扇坠儿在夜间仍闪着细微的光。
“你当心点,要是把它甩河里去了,我接着把你踹下去捞它。”苏月辉威胁道。
苏星河扇柄指向姗姗来迟的苏云九,“你不如先把这人踹下去,让她醒一醒,告诉你现在什么时辰了。你那弹箜篌的姑娘都换下去了她才来,怎么也得讨个说法。”
苏月辉跟着看向心虚地挪到他面前的苏云九,张口便是一阵茶花香,“来,给个说法。”
“这也是不得已啊。”苏云九小声道,“我才刚要出门就听见有人说沈玉漓被沈落荻绑到澜城做质子了,又跑去池向晚那儿听了两句,所以才耽搁。”
苏月辉还没来得及说话,苏星河便“噌”地站了起来,“绑过来做质子是什么意思?”
“仔细想一想就这么难?”苏月辉白他一眼,“除了是在沈孤水带人杀过来的时候拿沈玉漓的命去拼一把,还能有别的意思?”
说罢,他从袖中又拿了块糖递给苏云九,“月季味儿,你应该喜欢。”
苏星河急得跳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吃糖,还不赶紧救人去?”
“人都没来呢,叫唤什么。”苏月辉遇到这种事只觉平添麻烦,此时的三人里他是最气定神闲的那一个,“玉玺拿不到也没见你这么着急。从皓月城到澜城,即便是最快的车马……”他沉思片刻,“此时也至多刚进城不久。”
苏云九将糖扔进口中,含糊不清道:“是挺好吃,哪儿买的?”余光瞥见苏星河瞪她的眼神,她险些噎着,“我是想问,你是怎么算得这么清楚的?”
这也是苏云九自小养成的习惯。苏月辉处事比苏星河老辣,两人往面前一摆她必定要听苏月辉的。苏月辉说不急,她便自然认为不急。
“西渊特产,遍地都有得卖,你一个太子妃竟然不知道?不如别当了,换我来。”苏月辉开着玩笑,拦住苏云九作势要挥过来的巴掌,又单手拆开一块糖,“到了一个新地方,可不得想法子打听清楚这些?不然像你三哥这样,急起来往沈落荻府里一闯,白费工夫还没人可救,你说傻不傻。”
“你少拿我来教她!我那是……那是……”苏星河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那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