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谈无欲顺势把头枕在素还真肩上,手搭在他胸口,朦朦胧胧地嘀咕:“送个冰,衣服都晒烫了,谁还不会自己买,要你去充好人...”
“无欲心疼了,嗯?”素还真贼兮兮的笑着问。
“去你的吧!”谈无欲一推他的胸口欲翻过身去不理他,却被素还真紧紧搂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作罢。眯了一会儿又问道:“对了,你的嗓子怎么样了?”
“好了。”
“好了?”谈无欲闻言一惊,赶紧撑起身子,瞪大眼睛盯着他看。
“不信?不信我唱几句给你听!”素还真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唱道:“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跟随着小红娘你就能见到她。”小花旦的小嗓让他唱的支离破碎,真个叫荒腔走板,嗓子哑得像扯锯条、令人不忍卒听。
谈无欲听了头三个字儿后就皱着眉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让素还真左躲右闪唱了半段,且还要再往下接着唱:“可算是一段风流...”终是谈无欲忍无可忍地搬住他的头,狠狠亲了上去,这才让公鸭嗓的小红娘闭了嘴。
“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个儿的嗓子?”还没等素还真仔细享受,谈无欲抬起头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倒仓对唱戏的来说就是鬼门关,多少人毁在这上头!多少人好不容易成了角儿,倒仓坏了嗓子,又只能跑龙套?”
素还真嘿嘿一乐,觉得师弟像只麻爪儿的猫一样可爱,伸手胡噜了胡噜他的头发道:“还说不心疼?瞧你急成这样。”
“我心疼你?你特招人爱是不是?”谈无欲用力拨开在头顶作怪的手爪子,冷笑着说:“是啦,素大公子不指着这碗饭吃,不能唱了也不在乎!若是素公子不惜得吃这碗戏饭,请您趁早告诉我,我好找旁的人搭伙儿,别平白耽搁着。您说得对,我是卖给你们家的,还得唱戏、还得营生呢!”
素还真见谈无欲真急了,连连赔礼:“师弟,都是我的错、是我胡闹!嗨,我本来就想逗你一乐,马屁没拍好、得,拍马蹄子上了!”他用手在谈无欲背上安慰似的上上下下的摩挲,又在腰间来回轻抚,“咱现在就去把卖身契撕了,赶明儿咱就自己挑一班,你挂头牌,我给你唱二路老生、跨刀老生、跑龙套子都行,你可千万别不要师兄!”
谈无欲本就是为他担心,此时见他软语温言的告罪,心里早消了气,也觉得自己说话太过,可又张不开嘴来道歉,只得伸手搂了素还真的脖子,把头倚在他胸前柔声说:“谁敢不要你呢...卖身契就放在班主那儿吧,反正这一两年也就到期了,我没什么花销,唱戏的包银只当是孝敬师傅们了吧。”
“无欲无欲,你还真是人如其名。”素还真见他靠在自己胸口,顿时身子骨都要酥了,“我和你拿一样多的包银,现在都能在西直门买个小院儿了,这么多钱你就轻轻巧巧一句孝敬师傅,真豪气、真潇洒!”
“身外之物...”谈无欲觉得困意又滚滚而来,他蹭了蹭素还真的胸口小声说:“睡一会儿吧...”
“嗯,睡吧。”苦夏的午后抱着师弟在冰堆里困觉,素还真觉得就是让他当皇上也不换,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晚饭的点儿,谈无欲半梦半醒间,觉得有只手从身后探进亵衣来摸他,温热的手掌先在光滑的背上流连,又缓缓向下贴在敏感的腰侧揉捏,一来二去给他抚弄得浑身又软又麻、像要化成一汪水,忍不住睁开眼睛、埋怨出声:“嗯...素还真,你睡醒了就来糟害我...”
素还真见他醒了,笑嘻嘻地凑到他耳边说:“无欲,我刚才做梦,梦到一首诗,你给评评:人人避暑走如狂,唯有师弟不出房。非是房中无热到,玉骨冰肌自生凉。”
“你...嗯...可别糟改白居易了。”谈无欲羞得耳朵都红了,把脸埋在素还真肩膀上,颤声道:“青天白日的,你别...”
“别什么?”素还真用食指在他背上画圈,还沿着撩人的背脊曲线上上下下的划拉,“青天白日不行,那咱们再等会儿,太阳这就下山了......”
“诶呦呦,我来得不巧了?”公孙月以扇掩唇,一双美目滴溜溜的在谈无欲床上转了个圈,这才故作惊讶的扭过身去。
“是阿月!”谈无欲吃了一惊,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素还真紧紧箍住腰,只能就着这姿势颇为抱歉的说:“麻烦阿月到游廊等我,我收拾一下就去找你。”
“好、好,素老板就不要一起来了,我怕他生吞了我!”公孙月极开怀的笑了几声,慢悠悠的走远了。
“起开,我要换衣服。”谈无欲用手拍了拍他师兄满是郁闷的脸,素还真不情不愿的松开手,直勾勾地盯着谈无欲穿衣服的背影不说话、也不动弹。谈无欲从穿衣镜的反光中看到他的神色,不由暗自好笑,换好了黛蓝色的长衫,又走到床边坐下、脸贴脸的问他:“不高兴了?”他俩挨得那么近,鼻息相闻、唇齿欲接,谈无欲衣服上甜丝丝的熏香味儿令人沉醉,眼睛里的盈盈情致更分明是在诱哄素还真吻他,可素还真刚一动,他却反而扭身躲开了。“素还真,来日方长。”谈无欲站在门边笑得特别灿烂,“我可还小呢!”
“学坏了、学坏了!”素还真咬牙切齿的瞪着飘动的门帘自言自语,扭过脸在谈无欲的枕头上凶狠的亲了一口。
“阿月,让你见笑了。”谈无欲来至游廊,向公孙月拱了拱手。
“你跟我还要说这些话,无欲,太见外了吧!”公孙月仍作男装打扮,穿了一袭枫红色的长衫,头上压着一顶精致小帽,飒爽又漂亮,“今年这天儿真邪乎,京城比上海还热!本说避不了暑好歹能听听你们的戏,怎么着,那位的嗓子倒了?”
“可不是,好几个月了,也不见好。”谈无欲蹙着眉道:“要不回头你在上海问问,看看西医有没有法子?”
“嘿,你对他可真没谁了!从来也不见你为自己的事儿托我,全是为他!”
“谁是为他,我嫌他还来不及,拖累得我也唱不成。”
俩人正说着,突然间见一团红火从小院门口撞了进来,“诶呦,他还真找来了!”公孙月把扇子阖上,往手掌上啪的一拍。
“阿月仔,侬哪能在这?阿拉寻侬老多辰光了!伊啥人啊?”人虽未至,声已先闻,谈无欲远远只见来人穿着火红的长衫,上面用金线满绣着牡丹蝴蝶,更奇的是他一头高高束起的长发和衣服上的金线是一样颜色,两相映衬、更是夺目,在酷夏的傍晚映着夕阳,好似整个人要烧起来了一般,待人奔至近处,再去看他的面目,一双蓝眸亮似寒星,又长又卷的睫毛也是金色的,扑闪间好似蝴蝶飞舞。来人操着一口道地的吴侬软语,却是个极俊美的洋人。
“他是我的好友谈无欲,无欲,这是蠢...蝴蝶君。”公孙月笑着引见。
蝴蝶君一双利眼上上下下的打量谈无欲,好似要用眼神把他分尸了一般,“谈无欲,顶好的名字,对阿月伐要有念头、伐要有想法。”
“谬赞了,”谈无欲也不恼,仍是神色淡然地说:“依在下之见,蝴蝶君才是好名字,招蜂引蝶,一听就风流。”
“勿瞎讲!欢喜我的人蛮多,但是除脱阿月,我一只也勿要!”
“呦,我说今儿怎么喜鹊喳喳叫呢,想是有贵客来了?”正闹着,素还真施施然走了过来,笑着向公孙月和蝴蝶君行礼。
“阿月仔,哪能还有个男人!”蝴蝶君见公孙月身边的男子个顶个的俊,急得炸了毛,“这屋里是伐是还有四五个?”
“你别给我丢人了,这是素还真,无欲的师兄。”公孙月又展开扇子,颇无奈的遮住半边脸。
“侬好,”蝴蝶君没好气的打招呼,琢磨着给“情敌”一个下马威:“我是巴特弗莱!”
素还真噗嗤乐了,“巴特弗莱?当爷们不懂洋文,不就是花园里飞的扑棱蛾子吗!”
“京城人心都坏脱了,阿月阿拉回上海啦,回上海我给侬炒小菜吃!”蝴蝶君见好的歹的都说不赢,又急又气一脸委屈,拉着公孙月的衣袖左摇右晃。
“侬摆这媳妇脸给宁个看,”公孙月用扇子敲掉蝴蝶君的手,“要回侬自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