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打败巨龙吗?如果你拿走项链,它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那么它就会跑出来追你。”
“我能。我会用绳子绊倒他,然后把匕首插进它的喉咙。何况,它喝多了酒,还没有清醒过来呢。”
“打败了巨龙以后,你能带着公主回来吗?”
“我能。那时候,我就是一个大人了。我会把项链还给公主,如果她愿意,就和我一起飞回来。”
“好吧。”花栗鼠叹了一口气,把柔软的爪子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能感觉到它们在轻轻发抖,“那么,祝你顺利。”
“为什么?”我惊讶地叫起来,“难道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不可以的呀,”花栗鼠难过地说,“因为这是最后的任务,你必须一个人完成。”
“可是没有你,我是没有办法完成的!”
“不,你可以。你有别人都没有的勇气,而且,只要你想念我,就对天上的星星说话,我都能听见。”
我难过地拥抱着花栗鼠,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绒毛里。
“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在一个晴朗的夜晚,我上路了。花栗鼠陪着我,一起来到大橡树的顶端。从这里看下去,整个花栗鼠共和国像一张大大的网,下半部分的树枝上覆盖着冰雪,而上半部分却是温暖的夏天。白色和绿色的树枝有规律地交错,好像一只白孔雀和一只绿孔雀背对背地开屏,上面闪动着各种颜色的灯光就是孔雀羽毛上的大眼睛。
我又望着湖水一样深蓝的天空,突然想,这么平静的湖水,白橡树共和国是不是也能看到?可是那里是那么的冷,湖水会不会冻起来呢?
天空中闪烁着小小的光点,花栗鼠指给我看。那里是红松鼠共和国,那里是灰松鼠共和国,那里是金花鼠共和国……这些地方我都去过,但我还是最喜欢花栗鼠和我们的家。
天边最远处的那颗星星就是我要去的地方了,真的好远啊。我的背包里带了满满的食物和水,如果不够的话,花栗鼠告诉我说,可以在途中经过的橡树上面停下来买。
花栗鼠轻轻抚摸着我的新翅膀,那是用天鹅的羽毛做成的,展开以后像一面白色的帆。
“千万不要离太阳太近,背对着太阳就是你的方向。”
“我知道了。”我站在最高的树枝上,心中充满了勇气,还有告别时候的忧伤。于是我低下头来,对花栗鼠说:“再见了,我的朋友。你还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
“啊,我想是有的。”花栗鼠笑了,摸了摸他的胡子,“有些事情我应该让你知道,但是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能告诉你。”
“你有些事情瞒着我吗?”我惊讶地问道。
“不是故意的,我的孩子。上帝给每一个小孩子都准备了一只花栗鼠,他必须要陪着孩子长大,教给他飞翔的本领,和他一起环游世界,带着他做七件事情。然后有一天,孩子要一个人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里去,花栗鼠就是给他送行的人。当你从这里起飞的时候,我的孩子,我就永远失去你了,因为你是不会回来的。你也许会作为一个大人回来,但是大人的眼睛是看不到花栗鼠的,所以即使你回来,你也找不到我了。但是我很高兴,非常非常地高兴,因为你就站在这里,从我的手臂中起飞。”
“不!”我害怕起来,“我不要去!我不要失去你!”
“你要去的。你会遇到很多的困难,但是当你变成大人以后就会发现其实它们都不算什么。记住这些,好吗?为了我记住这些。”
我深深地呼吸着温暖的夜风,然后纵身一跃,跳进深蓝色的湖水里,白色的翅膀带着我掠过水面,飞向遥远的星星中间。
我轻声对越变越小的花栗鼠说再见,然而我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声音。
那是一个孩子的告别,一个挥动翅膀的小男孩,即将消失在遥远的白橡树共和国。
第二十三章
平成五年冬,石冈和己日记
我决定如实地把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尽管我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这后面可能隐藏的含义。简单来说,所有人都不正常了。
加贺夫人一直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工作,所以御手洗叫我想办法把始终关在房间里拉小提琴的加贺辰己支开,他好进去找他想要的东西。我想他应该找到了,因为他在房间里呆了相当久,久到我已经开始坐立不安。虽然我成功地拉着加贺辰己讨论绘画与摄影的关系,还一度延伸到音乐在平面艺术里的表现形式这种严肃和不知所云的话题,但随着墙上钟表的指针一点一点接近午夜时段,我的不安也逐渐接近顶点。御手洗再不出来的话我总不能拦着房间的主人不让他去睡觉吧?
这时御手洗出来了,他匆匆地跑下楼,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然后直接冲出了玄关,消失在夜色里。我吓了一大跳,跑到窗户跟前,刚刚能看到他模糊的背影,比漆黑的夜更深一些的黑色。
加贺辰己慢慢站起来,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你不是说你的侦探朋友胃不舒服在房间里休息吗?他怎么突然跑出去了?胃药的话,我这里就有哦。”
我很尴尬地做出一个摊手的姿势:“我也不知道。他这个人总是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他显然不相信,只是带着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一直注视着我。为了缓解气氛,我不得不把哲学之道的流浪汉事件 以及藤并家的砍树事件 等等都搬出来支持我的论点。
“你的朋友是个很聪明的人。”加贺辰己听完后总结道,“很好,我喜欢聪明人。”
说完,他就道了晚安上楼休息了,我一个人留在楼下,不知是应该等御手洗回来还是先去睡觉。加贺辰己的话在我的心里种下了一颗警告的种子,但我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来对付它。
最后我还是去睡了。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有人进了房间,关好门,把衣服丢在墙边的空床上。我想那应该是御手洗。
“我说,华生,”他低声说道,“你现在和一个神经失常的人,一个头脑失去控制的白痴,睡在同一个屋子里,不觉得害怕么?”
我不记得华生是怎么回答的了,这一天的长途跋涉和几小时毫无意义的聊天耗尽了我的精力,此刻枕头才是我最好的伙伴。
第二天早晨,我醒得有些晚。尽管房间的窗帘很厚,冬天的太阳又升起得迟,我的生物钟还是告诉我时间不早了。我迟钝地感觉到大脑的底部,接近脊椎的地方有什么事情在试图唤起我的注意力,像一只委屈的宠物狗一样小心翼翼地叫着。我闭上眼睛,试图集中自己被睡眠涣散了的精神。
然后我想起来了。昨天夜里,不,今天凌晨御手洗在黑暗中低声说的话。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完全清醒了过来。当我把目光投向墙边的单人床时不由得又吓了一跳。
我原以为御手洗抓到了什么线索,大概会全心投入案件的收尾工作,昨天晚上突发的怪异行为就是行动的开始,但是他此刻却躺在床上。
仅仅是“躺在”床上而已。我甚至不认为他曾经睡着过。他睁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微微泛着血丝。这种情况我其实再熟悉不过,每当他情绪陷入某个死胡同的时候就会以这种姿势深陷在马车道客厅的沙发里,拒绝吃饭,喝水,服药和任何形式的交谈。但是现在他脸上有一种表情,显示他并不仅仅是受困于灰败情绪的低谷,相反地,他在紧张地思考什么事情。
“……御手洗?”我轻声叫他的名字,并没有奢望他会回应。
“我解不开。”他哑声说。
我完全不明所以:“可是案子不是已经解开了么?现在我们只要等警察的发现……”
“我解不开这个局。”他的声音开始变得不平稳,“这是个死结,长期的,周全的,精心编织的死结。石冈——”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他在和我说话,惊恐地把眼睛转向了我:“石冈!你给我走开!离我远一点!很危险!我很危险!”
我忧心忡忡地披上衣服跑到他床前,他一定是半夜跑出去吹冷风所以发烧了。但是他一挥手把我的手掌打到一边,声音像绷断了的琴弦一般刺耳。
“你出去!”
我妥协了。刚才他的手打到我的,感觉温度并不高,那么他只是疯病发作了而已,我感到尴尬的是现在我们住在别人家里,药物也没有带在身边,如果他一直控制不住自己,我可没有办法向主人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