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鸣鲸丢了手里的板砖,理了理袍子,从赵大宝身上找到一柄生锈的匕首,摸几把胡须,拿起那匕首将胡子刮干净后,撑着油纸伞走进了雪中,漫天纷飞的金雪,落到了黑白相间的发上,雪拂过那儒雅容颜,停在他淡色唇瓣上,渐渐融进他的笑里,他道:“想喝阿序煮的小鱼粥了。”
将军府内
庭院红梅带雪,李津剑上带风削去半树红梅,那抱着白瓷瓶的秀美少女在走廊上嚷嚷起来,“李津你又削我的梅花!”
李津继续在飞雪中舞着剑,边舞还不忘回道:“叫哥!”说话间,梅花又落了一半,有几棵已经是光秃秃只剩枝干了。
“哥!哥!你是我亲哥!!放过我的梅花吧!!!”李湄喉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终于忍不住摔了手里的白瓷瓶,两指夹住瓷片往李津那边飞去,击中他手里的剑,剑身“嗡”地一声响鸣,李津大笑:“这才是咱们将军府的好女儿,”又是一片白瓷破开落下的白雪飞来,李津手腕微转,将那瓷片击落,瓷瓶深深扎入地里,没入混杂残花瓣的雪中。
待到李湄将瓷瓶尽数用去,李津的剑也练完了,李湄气呼呼地举起拳头冲过去,被他按住脑袋,拳打脚踢全都挥了个空,左挠右抓的像只炸毛的小白猫,李津嫌弃地看着李湄的一身白衣:“大半夜的,穿这样藏在梅林里叹气,跟个鬼似的,哥差点没给你吓死。”
李湄拎着广袖长裙的裙边,悠悠转了个圈,“你懂什么?这一身白衣飘飘,仙气十足,整天动刀动枪,喊打喊杀的,一点都不优雅。”
“你优雅个屁,睡觉开大字的。”
“你有病啊,偷看我睡觉!”
“你以为我想看啊,你自己喝醉躺地上开大字的。”
“你不是人,放亲妹妹自个儿躺地上睡!”
“你不让拉起来的,暗器飞了我一脸。”
“我不管,我就是要仙气飘飘的,祖奶奶都可以了,我为什么不行?!”
“祖奶奶是你这鬼样吗?你好意思跟祖奶奶比,要脸不要?!”
两兄妹正吵着,将军府里的探子来了,这探子原是李津特地安排在京中时刻注意关于王鸣鲸的动静如今看他现身,应该是有王鸣鲸的消息。
那探子道:“王太傅已被抓捕。”
李津眉头深深皱起,这天终于还是来了,无论之前他手下留情多少次,终于他还是被抓住了,“他怎么被抓的?”
“失手杀了人,被人告发,巡逻官兵赶过去的时候,他正打算要喝・・・・・・”
“他服毒自尽了?!”李津激动地抓着探子的肩膀。
“喝小鱼粥・・・・・・” 探子身形被晃了好多下后才找了个机会把话补全。
“・・・・・・”
李津尴尬地咳了两下,“嗯,知道了,你去吧。”
探子来无影去无踪,领了命一瞬便没了影子,李津立刻动身就要赶去,忽而想到什么,转身对李湄说了几句,李湄又尖声叫起来:“哥,你有病啊!那是咱们家祖传的宝贝!!”
“快去拿来!”李津厉声道。
“你给他一个外人作甚?”
“他之前跟我说了很久我也没舍得给他,如今这局面,怕是不好挨过去了,送了他留个纪念吧。”李津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说起来,也是因为它,鸣鲸才去的角海・・・・・・”
李湄见哥哥心意已决,愤愤瞪了两眼还是去拿了。
王府里
李序突然打了个喷嚏,刘镜之立刻紧张兮兮地又是摸额头,又是喊大夫的,老大夫替李序把了脉,“王妃脉象正常,无碍,”顺手摸了六六的脑门,“哟,这个发烧了。”
因为只是低烧,老大夫开了几帖温性的药,写了熬煮的时辰和降温的法子就离开了,刘镜之忙着哄六六,等回头要找大夫时,发现人走了・・・・・・
刘镜之和青柳手忙脚乱地一个端水一个拧毛巾,李序像是知道六六身体不舒服,蹲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直叫她的名字,刘镜之让青柳赶紧去抓药,青柳匆匆忙去了,偌大的寝殿内就剩这一家三口,刘镜之和李序都是满脸担忧,六六烧得不是很严重,迷迷糊糊睁开眼对着爹娘笑了起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秦帆在外面急声喊道:“王爷!”
“没空。”刘镜之打开门面色不善地丢下这句,啪地把门关上了。
秦帆只好立在门口等着王爷把事情处理完。
皇宫大牢内
王鸣鲸静坐于牢中石床,牢内石壁上挂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几个飞蛾的尸体在煤油里泡得晶亮。
他原本正闭目养息,等着那些人来找他,心里猜着第一个会是谁时,门上的铁锁响了起来,睁眼看去,是李津。
李津的面容在昏暗光线之中显得尤为深沉,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上也有了几道皱纹。
王鸣鲸微微笑着:“你是第一个,可惜我最想见的不是你。”
“不是我,难不成还是什么红颜知己?”李津同他玩笑道。
“是呀,我最想见的是我的鲛人姑娘。”
“你真见过?”李津不禁好奇道。
“你猜!”王鸣鲸神秘一笑。
“猜个啥玩意儿,你是嫌被那东西搞得不够惨是不?!”李津一想到王鸣鲸如今这惨状都是那东西害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王鸣鲸淡然笑起,“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算了,我拗不过你。”李津从怀中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薄包裹,递给了王鸣鲸,王鸣鲸接过那包裹,待见到里面的东西时,双目发亮,语气兴奋:“你真送我了?”
李津看他紧紧抱着书的样子,要是说不送,估计要被他瞪死。
这本不厚的书,虽然被保存得很好,但还是耐不住岁月的摧磨,边角稍稍起了屑,深蓝色封面上写着《序思》二字,落字苍劲有力,却又藏着些秀气。
王鸣鲸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书,李津见他这爱书如痴的样子,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两人的少年时光・・・・・・
“鸣鲸,你瞧,那边是我们家的练武场。”李津一身玄色武官袍正兴致勃勃地为王鸣鲸介绍。
“嗯。”王鸣鲸抬头淡淡地看了眼,又低头看起手里的书。
李津抢过他手里的书,用力往练武场抛去,一手指着练武场,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哎呀,你的书掉到那边去了,我们一起去捡吧。”
王鸣鲸瞪了他一眼,抬脚下死力踩在他脚背上,冷淡道:“去捡回来。”
李津一瘸一拐地跑了老远默默地把书捡回来了,嘴上抱怨:“你要看书回家去看。”
“好,那我回去了。”
“等等等,开玩笑的。”
王鸣鲸摆着一脸我不感兴趣的表情,李津挠挠头,“对了,我家也有很多藏书的。”王鸣鲸双眼腾地亮起,“快带我去。”
李津见好友这兴奋的样子,无奈地带着他去了藏书室,王鸣鲸这人整天就是看书,走路看、吃饭看、无时无刻都在看书,好像除了书眼睛里就装不下别的了,也不清楚王鸣鲸真的把他当作挚友吗?
将军府里小小的一间藏书室,对于将军府里的人来说,比起书籍,一把趁手的武器倒还实用的多,因此在他们眼中,这些书已经是算多了,这藏书室里藏的书多是些数百年前古书,保存尚完好,大概是因为将军府里很少有人会去动它们。
王鸣鲸仿佛挖到宝似的,拿着书坐到檀木椅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李津坐在他身边・・・・・・一个时辰后,跑到练武场练剑去了。
王鸣鲸很快就看完手中的一本古籍,毕恭毕敬地将它放回原位,拿起另一本红色封面的书来,与其它书相比,这本书看着有九成新,他拿着书又坐回了檀木椅上,打开了书・・・・・・王鸣鲸猛地睁圆了眼,脸腾地全红了,比熟透的柿子还要鲜红,他啪地合上的书,跑到藏书室外的庭院里,找了棵老槐树,拿着根粗木棍在树底下挖了个坑,嘴里念叨:“污秽之物――埋!”埋完之后回了藏书室拿起别的书。
李津这时候一身汗回来了,看王鸣鲸同他出去之前一样端坐在檀木椅上,只是脸色通红。
“脸怎么红了?”
“容光焕发。”
“怎的又白了?”
“我书拿倒啦。”
王鸣鲸把书翻转回正,李津笑道:“你还会把书拿倒,哈哈哈,这是天要下刀子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