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荧见他不大精神,并未与他谈许久,二人两三句话后便别过了。待到这一日日暮之时,她未料到他竟找上门来了,还借着劳累为由赖在她住处待了一宿,到了第二日清晨西华门开时,他方离去。
阿荧本想与她彻夜长谈一宿,可是又怕他太过劳累不敢打扰他休息。不过何琰川倒是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拉着阿荧喋喋不休,要不是皇后命人唤阿荧道慈安殿阿荧估摸着四哥能跟她唠一宿。
于是这一夜,何琰川睡在凝月阁,阿荧却与皇后同睡了一宿。
盛夏过后,阿荧已经年满十三,当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因先帝与太皇太后丧期未过,阿荧的婚事便被官家搁置,说是日后再议。
太后一想,这两年阿荧和何琰川一转眼都到了即将成婚的年纪,虽说两个孩子正在服丧之中不得婚嫁,但早些选定人选才不至于到时候匆忙决定。
还有嫣儿,她今年也十一岁了,再过个三年亦是要嫁人,这事儿须得早些准备才好。
当年官家婚事就是因为未早早地定下人选,再加之长公主突然病逝这才成婚晚了些,这一次一下子便是三个孩子要接连成婚,可不能一直拖着,嫣儿倒是不着急,可偏偏阿荧和川儿岁数也大了,拖不得。
阿荧的婚事倒也容易,廉亲王的长子与她正好相配,恰好廉亲王与郑国公对这桩婚事又都满意,这事儿便可以定下了。
川儿虽说未成婚,但府中已有两名妾室,皆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的侍女。
官家近来想到通政司通政使王束礼有次女年十二,再过三年及笄,或可赐与林川郡王。太后听后,亦觉得官家此举可行。
毕竟,王束礼效忠太后与官家多年,王家女嫁入林川郡王府让官家和太后都放心。
最难办的还属嫣儿。这孩子向来懂事乖巧,却也对□□通晓得太早,与那傅怿清一来二往竟生了情义。太后倒也并非不喜傅怿清,论知识才学出生门第都是与嫣儿相配的,只是这年纪比嫣儿长太多,又曾娶过一门亲事,嫣儿好歹是嫡出的公主,如何能如何能做人续弦?
再者,傅怿清是将门之后,若是遇上什么战事须得出征,她如何能让自己的女儿独守空闺?
嫣儿自然知道母亲的想法,但她早已决定此生非他不嫁。当她见母亲因为此事对她大发雷霆扬手想要打她之时,她只是哭着道:“女儿还小,不懂得什么门当户对,自然也不懂得何为情爱,我只知道他对我说过,他若是得了我此生定不会他娶。”
太后听闻女儿这般说,忽然迟疑了。
此生不再他娶,傅怿清这孩子果真能做到么?莫说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年少之时何尝不想有一个男子对她说出此话。
“嫣儿,你若执意,娘不反对。”太后最终这样道。
这一年秋季襄州突然沦陷,随后举国哗然。
陛下命林川郡王挂帅前往襄州剿灭入侵的燕军,但却被林川郡王所拒。陛下龙颜大怒,并仗责其四十,为其求情者皆杖毙。又命淮阴侯傅怿清领兵前往襄州击灭燕军。
阿荧并不想看到何琰川被这般责罚,她想要劝阻何琰勋却又没有底气,遂去找了嫣儿想办法。
“阿荧,莫要管此事,三哥不会伤了四哥的。”嫣儿只这般道。
阿荧万般没想到嫣儿对此事这般冷漠,遂拽着她的手腕道:“嫣儿你怎么了,平日里你跟你四哥不是关系最好么?”
“我亦是担心四哥,可... ...这事儿三哥自有三哥的道理。”嫣儿气力小,挣脱不开阿荧,遂道:“这事到底是四哥不对,三哥到底还是念及手足之情的。”
“四哥到底错哪了?”阿荧道:“他前段时日刚从南边回来,这没过半年又要去西北。这南边一下北边一下的,在好的人都过得不安稳。”
“你分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嫣儿向阿荧解释道:“这事儿我也不大清楚,母亲和怿清大哥只说三哥这样做是对四哥好,他若是去了西北可以避免很多事情。”
“可以避免什么事情?”阿荧问。
“要他命的东西。”
第22章 流年
待到何琰川伤口痊愈只是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这一日他喝了些小酒,忽的听门外的侍女忽然道:“郡王,正宜姑娘来了。”
他还未准许她进来,便听门被人猛然推开了,随后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走进来。穿着
她身形高挑,肤色黝黑且粗糙,再加之身上又是一身男子的衣裳,若是不熟悉何琰川未与她相识是断然不知道她是个女子的。
“伤才刚好,就开始饮酒?”
“我身子骨硬朗得很,喝点酒不碍事儿。”说罢,他举起酒壶又是猛地一口。
“你为何不去襄州?”正宜走到他跟前,注视着他道。
他听后又饮了几口,脸色有些泛红,只道:“你心里也清楚他为何要派我去襄州。”
正宜没有说话,又听他道:“我若是去了襄州,他可还打算让我回来?”
“陛下并不想伤及与你的手足之情,这你是清楚的。”正宜试图劝解,道:“陛下已经登基,为何你还不肯罢休?”
“因为父亲在时我根本没有机会,父亲不喜欢我。”他缓缓放下酒盅,“正因为父亲走了,我的机会才刚刚开始。”
“既然如此,我便回我父亲的住处了。”正宜说罢转身,只留下一句,“我是个女子,只想要安稳的生活。既然你无法给我安稳的生活,我也没有在你府中待下去的必要了。”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默默的拿起酒盅又饮了一口酒。随后,他倒了到酒盅,发现里头没有了酒后又将其放在了桌上。
正宜到底是跟过三哥的人,不会理解他想要什么。
可他究竟想要什么呢?权利,欲望,亦或是皇位他都不想要,他只想帮外祖父洗清冤屈,他只想母亲能够高兴。
自他五岁起,他就没有看见过母亲高兴的笑过了。
五岁冬日的一个夜晚,母亲将他从床上抱起来直奔父亲的文承殿而去。母亲让他跪在殿外给父亲磕头,他虽不知道母亲为何让他这样做但依旧还是照做了。
他如今依旧能清楚的记得,那一夜母亲的哭喊之声,他也依旧记得父亲冷漠的眼神。
那一夜真的好冷,夜空中虽然未曾飘雪,但他依旧被冷得浑身发麻,就连自己的额头磕出了血他也不曾感到半分疼痛。
“朕圣旨既下,就断然无收回的道理。”
他抬头看着父亲,又听父亲道:“大理寺右丞安邑寺蔽主殃民,殊负圣眷,罪无可逭,诛七族,年后问斩。”
“官家... ...”
“你给朕诞下一子,有功,朕可饶你不死。”
他看着父亲转过身,走入殿内,合上了门。
他从来不相信外祖父是一个蔽主殃民之人,无论是年幼时亦或是现在。母亲向来节俭,即便是成了昭仪后平日亦穿的是布衣。
自他被封了郡王后,给母亲送过几件上好的绸缎想要让母亲制成新衣。可母亲总是推辞,说是自幼穿布衣穿习惯了,已不习惯绸缎这样滑的料子。
本朝为官月俸微薄,即便外祖父是大理寺右丞也无法给母亲买上好的衣料穿。外祖父曾经的府邸在城郊处,也是因为无法买得起京都内地段的宅子。
他想不清楚,外祖父向来为官清廉直言不讳,何来蔽主殃民之过。
他要为外祖父平反,他母亲并非罪臣之后。
何琰勋走至窗前,门外忽有人轻扣了两声,他让门外之人进来,随后又轻声对他道:“今夜出京,去福州。”
福州临海,再往往南是楚国,往西南是江州与岭南。因是个瘴疠之地,故此遍地是山贼海盗。这里的山贼海盗加起来有千余人,皆是一些被流放的罪臣亦或是罪臣之后。
当年安邑寺一族被抄斩之后,一些幸免的族人亦或是被流放的同党皆因为躲避追杀而留在此处。而这些人,早已表示效忠于林川郡王。
当阿荧知道何琰川已不在京内之时已是初冬,此时举朝上下已在讨论如何应对福州的山贼海盗。
南边多山水,这些盗匪对山形熟悉又善水战,再加之这等盗匪都是亡命之徒,朝廷派去的军队竟一时败下阵来。
在圣上发现林川郡王已经出逃之时,安太妃便毅然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