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殇之雁门飞雪(69)

延陵氏德高望远,中原人无不敬重,只是这延陵钧长身玉立,面如傅粉,骝马新跨白玉鞍,哪里有半点武将的样子,廉颇不忍在心里嘀咕,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他随意玩,可这上场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看他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廉颇好心地让他留守大营,别把小命给玩没了。可他竟然不领情,还要求做前锋。延陵军总共五千人,除了主将看起来弱了些,五千兵马似乎都身强体壮,训练有素,再者是他们长期居于西北,马上作战能力应该不差,倒是适合做先锋,然而,廉颇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让延陵钧单枪匹马领军出战,更何况,他还是延陵氏这一代里唯一的男儿,所以廉颇特意派了都尉傅抵,名义上是协助战斗,实际上是做护卫,保护延陵钧的安危。延陵钧岂会不明白,廉颇是主将,他有权对军队做任何调整,再说,这是廉老将军的一番心意,他也就默默地接受了。

看着前方战场上那个沉着自如的男子,他像变魔法似地,那五千兵马在他的指挥下,一会儿排成方阵,一会儿又散成了几条龙,矛戈交并,刀剑铿锵之时,队形突换,转成了二把大锥子,倏尔把敌军围在其中。领将宛若玉树临风,左手握闪亮弯刀,右手持红纓长矛,刀枪凌厉,廉颇怀疑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那个白脸书生,直到半个时辰后,延陵钧手里拎着个血淋淋的头颅,单膝跪在廉颇面前,道:“报告大将军,敌军已被歼灭,此为燕军都尉头颅。”

这边战事打得火热,西边的秦国又出兵了,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由王龁带领,攻打韩上党;另一路由蒙骜领军,攻打魏上党。秦国此举如当初向周天子询问九鼎一般,目的再明显不过,不管是韩上党,魏上党还是赵上党,总之,整个上党,秦国势在必得。

魏王急无对策,忙遣使者去赵国请魏无忌归国。魏无忌如何会在赵国?这事儿还得从头说起。

魏无忌心知自己当初盗兵符,矫杀晋鄙,罪可至死,不敢回去,还告诫门下宾客:“有敢为魏王使者通报的,死!” 宾客里,大多是当初跟着魏无忌背弃魏国来赵国的,没人敢劝他回去,然而就是有两个不怕死的,进言道:“公子之所以受赵王重视,名闻诸侯,是因为公子身后有魏国。现在秦攻魏,魏国急难当头,而公子竟然不关心不担心,假使秦军攻破大梁,□□先王宗庙,公子还将有何面目立于天下呢?…..”话还没有说完,魏无忌已经变了脸色,即刻吩咐准备车马起程归魏。这两位宾客是何人?他们就是毛公跟薛公,他二人并非随魏无忌从魏国而来,而是魏无忌居住在赵国的时候,诚心招揽而来的处士。毛公以前隐居在赌徒群中,薛公则藏在卖酒浆的人家里,魏无忌想要会见他们,他们不愿相见,便躲了起来。魏公子打听到他们的所在,就秘密前往,跟这两个人交游甚欢。平原君听说这件事,对他的夫人说:“当初我听闻夫人的弟弟天下无双,现在听说他竟然跟赌徒卖浆者混在一起,公子糊涂妄为啊!”魏夫人去劝魏无忌,魏无忌气愤难挡,跟魏夫人辞行,道:“当初我听说平原君贤能,所以背弃魏王而救赵。如此看来,平原君与人交往,并非真心求贤,只不过是富贵人的豪举罢了。我还在大梁的时候,就常听闻此两人贤能,到了赵国,唯恐不得见。以我无忌这样的人,我还担心他们不愿与我交往,现在平原君竟然引以为耻,平原君实在不值得交往。”于是整理行装准备离去。魏夫人见留不住弟弟,赶紧回去告诉平原君,平原君听了夫人的话,羞愧不已,当是时,唯有免冠谢罪,才把魏无忌留了下来。

魏安釐王跟魏无忌是君臣,更是兄弟,魏无忌留赵十年未归,此时再见,不禁相对而泣。魏王把上将军印授与魏无忌,魏无忌担任大梁最高统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联合诸侯,合纵抗秦。合纵抗秦,燕、赵必须停战,这场仗打到现在,赵国不愿放弃也不得不放弃;燕国本来在这场战事里就处于劣势,再说秦国吞并了赵北,与赵北接壤的燕国也不会久存,燕王巴不得停战合纵,这场历经四年的战争,以燕相栗腹挑起,最终以双方交换土地收场,燕国以葛、武阳、平舒交换赵国的龙兑、汾门、临乐,表面看来,以三换三,是一场公平的交易,然而燕国这三城可不是普通的城邑,随便一个都要比赵国的大上两倍不止,更何况武阳还是燕国的下都,规模之大,是燕国的铸造,手工业中心,富庶仅次于燕都蓟城。

信陵君魏无忌担任上将军的消息传遍诸侯,很快,各国都遣将前来救魏。当是时,王龁已经攻克了韩上党所以的城邑,蒙骜拔了魏上党的高都跟汲邑。这一天,黄河浊波浩浩荡荡,神浪狂飙,奔腾触裂,信陵君率五国之兵,在九曲黄河外,大败秦将蒙骜,然后乘胜追击,直至函谷关,函谷关天险,易守难攻,多年来,这恐怕是第一次,五国联军驻守在关口,秦军不敢出。此战过后,信陵君更是威振天下,诸侯的宾客都来进献兵法,公子皆为之题名,故世俗称为《魏公子兵法》。

四月朔日,天狗食日。青天白日骤然间犹如煤涂,阴森萋萋,四野惊呼。前一瞬还是闪闪亮亮的大太阳,转眼间被天狗啃成了个黑漆盘。此番天神降罪天下,定是君王不道,得罪了上天,各诸侯的朝堂之上,伐鼓声声如雷,殿外祭坛上,金银玉帛祭祀不断,祈求神灵护佑。天神终于息怒,大地重见天日,君王们不敢懈怠,斋戒三月以示诚心。五月丙午,还在斋戒中的庄襄王薨了,太子政立为新君。

秦王政出生于赵国,当初秦庄襄王在赵国做人质,见到吕不韦的姬妾貌美擅舞,求为己有,不久后诞下一子,那个孩子就是如今的秦王政。有好事者传说,赵姬献给庄襄王时,已经有孕在身,也就是说,如今的秦王政并非庄襄王的儿子,而是文信侯吕不韦之子。然而,这只是传闻而已,不管是谁的儿子,年仅十三岁的赵政已经是当今的秦王,他尊奉吕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秦王政尚年少,国事内政皆委任给大臣们;对外,有蒙骜、王齮、麃公等为将军。秦王尚在服丧,中原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第17章 离恨远萦杨柳,梦魂长绕梨花

今年的白节是阿梨回襜褴后过的最冷清的一个节了,只有几个大首领跟单于一起过节。毡帐外疾风呜咽,大雪横飞,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人持着长棍去顶帐顶,把厚厚的积雪顶下帐去。

阿梨坐在太子妃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烤羊腿。

“听说,不久前,赤貉族投靠了胡。”右贤王说。

句豹放下手中的羊蝎子,喝了一口酒,道:“那赤貉本就只剩几百来人,这几场大雪下来,他们的牛羊估摸着已经所剩无几,不投靠胡,也会投靠其他的部族。”

“左屠耆王说得是,听说他们以前本想投靠东胡,但是东胡拒绝了。”右骨都侯附和道。

“铎烈太子何等精明之人,赤貉那几百人,大多是老弱妇孺,真正能狩猎劳作的人没多少。”左骨都候笑道。

“等这场大雪过了,要速速召集人马去中原取些牛羊补给才可。右大都尉,这次的行动你来负责。”单于出言。

“是!”右大都尉领命,道:“ 这次还是去雁门,路途不远,易得手。”

阿梨在听道雁门二字的时候,刚端上酒碗的手蓦地一滑,洒了一食案的酒。句豹忙问阿梨有没有伤到,阿梨摇摇头,随即向单于行了个礼,请求离席回帐整理自己的衣裳,单于皱眉应允了。

四年了,阿梨以为她已经忘了雁门,忘了李牧,却原来她从来都不曾忘记。她收起了所有跟李牧有关的东西,她以为看不到,摸不到就会忘了,却原来他一直都在,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忘不了他。

一整晚的回风急雪,次日清晨总算停了下来。阿梨早早地就起床了,一个人在雪地里漫步,走着走着,突然前面冒出个人来,阿梨定睛看看那人,扬起了嘴角,踏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接一步,就像小时候那样。小时候,他总会故意把步子迈得很大,阿梨的小腿短,跟得甚是辛苦。今日,他的步伐迈得依然宽阔,阿梨却不似当年那般,在后面又急又叫,说哥哥你慢点儿,你等着我,因为她知道,她跟不上的时候,他总会在不远处等着她。突然传来一阵哭声,句豹和阿梨循声去看,只见满羊圈的羊都冻死了,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阿梨上一次看到这一幕,还是十几年前,那日,她跟今日一样早起,迈着短腿,追着哥哥的脚印在雪地上跑,跟今日一样,他们忽然听到哭喊声,跑过去一看,画面也跟今日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那日,有一个孤寡的放羊老汉,身子卷成了一只羊,缩在羊圈的角落里,怀里还抱着一只不知何时已经断了气的羊羔子。老汉的身子已经冻得僵硬,族人们要安葬他的时候,没有办法把他的身子扳直了,只能任由他像一只羊那么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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