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上,赵王把尉文封给廉颇,号信平君。另外,平原君赵胜逝世后,相国一职空缺,廉颇暂时兼任假相。
长平一战,廉颇被免职失势之时,原来的门客尽去。如今,廉颇受封尉文,担任假相,门客们又都回来了。廉颇回绝道:“宾客们都退了吧!”门客坦然道 :“君何以不明白呢?如今天下人本就如市道般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我则去,此乃固然之理也,有何可怨?” 世态炎凉似秋,人情淡薄如纱,不知廉颇是明白堪透,还是全未了悟,所有回来的门客都被他回绝了。
至于李牧,他连庆功宴都没有出席,赵王也未当众宣布给他任何封赏,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李牧出战,史官简册上也只有廉颇一人的名字。有细心人问及,由上到下一致的口径都是廉颇先在鄗邑大败栗腹大军,乘胜逐北,在代地击败乐间跟卿秦,遂包围燕下都。这是李牧自己要求的,赵王知道李牧如此要求自有他的理由,不过私底下还是把自己寿辰时,韩国送上的那把血玉彤弓赏给了他。
降将乐间是望诸君乐毅的儿子,赵王还是让乐间居乐毅封地观津。乐乘在秦围邯郸时,帮助赵国大败信梁军,战功卓著,赵王一早有心想招为赵臣,如今乐乘归降,赵王自是大喜,封他为武襄君。而副将卿秦当时受了李牧那一剑,竟是不治身亡。
燕国以六十万兵马攻赵,却被赵国十三万军队战得一败涂地,万乘之国,被赵围,壤削主困,为天下诸侯耻笑。如今,燕王才寒心独立,大臣不足以恃靠依仗,国弊祸多,民心无所归。燕王悔恨莫及,现在乐间、乐乘已经投赵,燕王担心他们帮助赵国攻燕,于是效仿燕惠王,书写了一封书函给昌国君乐间,洋洋洒洒千字有余,大抵意思是 “寡人不才,没能顺了昌国君的意,所以昌国君弃国而去。寡人之不贤明彰明较著,寡人深思熟虑,愿端正错误,而昌国君不肯听,所以才写了这封书函让使者送去。常言曰:‘仁不轻绝,智不轻怨。’ 昌国君之于先王,世之皆知。寡人有错,望昌国君能掩盖;寡人有过,则望昌国君能教诲,不对外张扬,且寡人之罪,国人莫不知,天下莫不闻,然则,昌国君抛弃寡人、离开燕国来表达对寡人的怨恨,恐怕昌国君也未尽到忠厚的本分。
当初栗腹由赵国归燕,说赵国可伐,燕王征询乐间的意见,乐间不赞成,道:“赵乃四战之国,全民习兵,伐之不可!”
燕王道: “吾以众伐寡 ,以二伐一 ,可乎 ? ”
乐间答 : “不可 。”
燕王又问:“以五伐一呢?” 乐间坚持己见,燕王大怒,群臣皆以为可伐,为何昌国君硬说不可,燕王甚至认为乐间是否因为乐家跟赵国的关系,不忍伐赵。这看似委婉含蓄的书函 ,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对乐间的责备,文过饰非,拒谏如初,诚意何在?是以乐间和乐乘最终还是留在了赵国。
第15章 夕阳归雁 红霞漫天
时光如流云,一晃又是一年。
襜褴的白节一如从前,族人们身穿白色吉服,吃肉喝酒,载歌载舞,彻夜狂欢。阿梨坐在哥哥句豹的右下位,齐格喝了几口马奶酒,有点醉了,左屠耆王妃让她回去睡,她死活不肯走,懒在阿梨身上睡觉。左屠耆王句豹向父王,母后敬了酒,其他一众官员,从左右贤王,左右蠡王,左右大将,各部落首领,到都尉、当户、且渠,都前来向单于,大阏氏敬酒。这边大阏氏对雉伊使了个颜色,雉伊站起身来,说了好些祝福父王,母后的话,还自告奋勇要献舞一曲,又让哥哥句豹鼓乐,雉伊自幼擅舞,这一曲舞得热情欢快,单于喜得合不拢嘴,赏赐了雉伊一串白珠。
句豹用肘推了推阿梨,示意她也该去给父王敬酒。阿梨把齐格挪到他身上,才向父王,大阏氏举杯,祝福他们身体安康,吉祥如意。阿梨从中原归来后,似乎变得成熟稳重了,单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嫁出去的女儿被遣送回来,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她自然也不想再提起。为显公平,单于也赏赐了阿梨一串珠子,只不过不是白色的,阿梨谢恩回到座位上,自顾吃果子,欣赏歌舞。
句豹把头挨过阿梨的耳边,道:“那白珠只有一串。” 阿梨听了,对他笑笑不语。白节所有的礼物都应该是白色的,父王却给了她一串绿珠,不是说绿珠不珍贵,只是在这样的日子,相比较白珠,绿珠诚然算不得是什么好的赏赐。不过阿梨也不甚介意,就是父王什么都不赏赐,她也无所谓。这些东西于她,比不过李牧送给她的一把棠梨。
翌日黎明,男人们负责摆供焚香,礼祭上天。祭拜仪式结束后,阿梨也随众人去给父王,大阏氏和几位族中长老敬献寓意长寿的“白节碗”,其中一位虬长老盯着阿梨看了好久,久得阿梨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妥,才听他叹息一声,从腰间取下一块通体莹白的玉佩,放到她手上。
“虬长老?” 阿梨有些受宠若惊,这玉佩看来不是普通之物,虬长老是部落里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长老,平日里就是单于也要向他行礼,阿梨不明白,他为何会送自己这么贵重的礼物。
“怎么?不满意?”虬长老捋了捋苍白的胡须,又从盘里拿了一块白糕给阿梨,道:“这样行了吧!”
从小到大,阿梨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虬长老。阿梨的记忆中,他一直是不苟言笑的,族人间有争吵不和,有处理不了问题,都会请他出面主持公道。族人们尊敬他,因为他公正公平,从不偏袒护私。今天,他却不大公平了,其他人,包括左屠耆王句豹在内,每个人都只有一块白糕而已,唯独阿梨多了一份礼,还是份珍贵得不寻常的礼。长老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份礼物,还有他那声沉重的叹息,都让阿梨困惑不已,后面还有等待敬献的人,阿梨只能叩谢收下了。
祭了天,献了碗,就是青年人自己欢乐的时候了,射箭,摔跤,赛马,追逐嬉闹,热烈而欢乐。阿梨远远地看了看,正要转身回帐,突然被一个人抓住了胳膊,拽着她就走。阿梨一看,原来是句豹,他大概怕她寂寞,才拉了她去玩。
“好久没有跟你比试过骑射了,来,让哥哥看看你有没有长进。”句豹递给她一把弓箭。
阿梨愣了一下,没接。
“怎么?怕了?”句豹问。
阿梨笑着抢过,道:“我襜褴儿女岂有怕的。”
“好!”众人喝彩。阿梨离开了七八年,这些后辈们大部分都不认得她,更不知道这个不久前才回来的索次嘉犁居次,曾经是这片草原上唯一能跟他们的左屠耆王一较高下的骑射好手。看到左屠耆王跟居次比试,大家都陆续围了过来,句豹笑道:“好!今天当这这么多族人的面,拿出你的本事来,别给你师傅丢脸了。”
阿梨飞身上鞍,向句豹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待句豹提缰就位,一时红巾飞舞,两人扬鞭策马,如箭矢齐发,“咻咻”的发箭声一箭急过一箭,大家还没来得及眨眼的瞬间,箭已经入了下一个靶。一里长的赛道,十个赛靶,来回三转,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比赛已经结束了,阿梨输了,并非输在精准度,而是输了速度。
围观的人惊讶不已,想不到索次嘉犁居次竟然有如此实力,都忍不住连连拍手叫好。
“看来这些年有长进,仅仅输了一马。”句豹点了点头,欣慰道。
“那是自然,不然如何有脸回来面对师傅。”阿梨对句豹抱拳,骄傲地道。
“你赢了吗?还好意思摆出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脸。”句豹笑讽阿梨。
“输给师傅不丢脸。”阿梨理所当然。
“阿梨姑姑,原来你是父王的徒弟呀!难怪那么厉害!”从人群里挤出一个小脑袋来,果然哪儿热闹哪儿有齐格居次。
“你这是在赞姑姑呢?还是赞你父王啊?”阿梨笑着问道。
“都赞,都赞!”齐格小大人似的,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阿梨跟句豹都下了马。阿梨拉起齐格的手,一边走一边道:“你父王是最好的师傅,你跟他学,很快你就会超过姑姑的。”
齐格马上嘟起了小嘴,道:“齐格才不要跟父王学!父王每次都骂齐格笨。”转而又叹息一声,道:“唉!也难怪,有阿梨姑姑这样的徒弟,一比较之下,齐格确实是笨的。”一番话说下来,失落而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