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殇之雁门飞雪(55)

“哦?大人您来啦!要用膳吗?”小二见到李牧,很是热情地迎了上来。

李牧点了点头。

也许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此时的王氏饭馆人并不多。

“今日还是喝濮汤?”小二利索地摆上碗筷,问道。

“好!”李牧本来也是打算叫这个,虽然相比之下,他其实更喜欢清水,但喝濮汤对阿梨的身体好,他便还是点濮汤。

李牧点了一只山鸡,半只拿来烤,半只熬汤煮五色彩菇,跟初次和阿梨来时点的菜一样。每次吃鸡,李牧都会先把鸡翼,鸡脚和鸡腿一样不落的卸下来,全部堆到她面前。今日也一样,虽然,对面并没有人。她说,以后要在后山上养一群鸡鸭,她还说,下个月一起去勾注山采五彩菇,却也不能了。李牧撕下一块鸡肉,咬了一口又一口,直到把嘴塞得胀鼓鼓的,最后咳嗽不止,才停下来。

李牧在东胡,林胡以及匈奴部族都有安排探子,唯独因为襜褴相较弱小,而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若阿梨真的回了襜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家了,希望她不要出任何意外才好。只是她一旦回到襜褴,要想再把她带回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搞不好还会弄得个刀兵相见,虽然两军交战是迟早的事,但绝不是现在,赵王也绝不会允许他为了个女人破坏两国之间暂时的友好。

太阳落山的时候,李牧回到了幕府。李戈早已经遣人回来交代:谁都不许在将军面前提阿梨姑娘。冬儿心里直骂李戈是个糊涂蛋,只说不让提姑娘,也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府的人干着急。主子的事下人本不该过问,更何况现在的将军跟以前一样黑口黑面,就是给他们十个胆百个胆,他们也不敢问一个字。倒是一贯贴身伺候将军的小兰不怕死:“将军,要不要准备浴汤?”

李牧顿了一下,竟然点头了。小兰麻利地准备好一切,如往常般候在门外,虽然将军从来都没有中途唤她进去过,她还是安静地守着,就像她对他的心,她知道将军永远都不会看她一眼,然而她只要静静地待在他身边就好。阿梨姑娘来以前,将军的眼里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古井无波,阿梨姑娘来后,她看到他眼里燃起了小小的火苗,温暖又闪亮。然而现在,他眼里的火苗不见了,独余一堆死灰,黯然失色。小兰想,这样也好,他迟早要面对,如果可以,她宁愿那火苗从未被点燃过,她宁愿他一直心无旁骛,宛若止水。

李牧梳洗干净,便径直去偏厅吃饭,吃完饭,还如往常般先去阿梨的屋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牧斜靠在床榻上,眼睛在屋里扫了一遍又一遍,他怎么都无法相信,阿梨就这么走了。他眯了一会儿眼,不想这一眯竟然眯到现在第二日早上,清晨淡淡的阳光透过芦苇箔星星点点地洒在地上,宁静中透着一丝寂然。李牧揉了揉眼睛,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阿梨屋里,而阿梨已经离开了。

十年如一日,李牧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练剑,练完剑依时吃早饭,然后回营地,营中无要事,基本会在未时尾或申时初回到幕府,在书房里处理文案或研读兵法。一如往常,李牧随手拿起一卷兵法打开,却突然定住了,这不是兵法,而是阿梨留下的书简。

阿梨的字谈不上娟秀,连基本的工整都算不上,歪歪扭扭像小虫子一般,李牧倒是并不奇怪,她那猴急的性子,想来也是坐不住的,骑马射箭她擅长,捣乱凑热闹也有她的份,唯独读书习字绝不会是她的爱好。不过虽然字迹马虎,好在还能看得清楚:

“将军:

阿梨走了!

阿梨感激将军的救命之恩,只是此生怕是没有办法报答了。

有一句话阿梨一直想跟将军说,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将军大可不必对自己的胳膊介怀,人,生来都是不完整的,只是有些是在看得见的身上,有些是在不为人知的心里。在阿梨看来,将军的胳膊是完整还是缺失,将军还是将军。阿梨想说的是,在意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缺失而嫌弃你,而不在意你的人,他喜欢还是嫌弃,又何需挂怀?

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事,阿梨真的累了,想回家了,中原与胡地虽然只隔了一道长城,想要跨越却是不易,更何况你还是边关大将,很多游牧头领眼中的大敌。想来你我此生怕是无缘再见了,将军保重!“

签署是一只小棠梨,难得她字都写不好,竟然可以把棠梨刻画得如此栩栩如生。突然,李牧猛地一下把书简砸到了墙上,她一早就计划好了,她在他身边近两年,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个傻子!

上党之争,导致赵国四十万士卒葬身长平,接着邯郸被围,太子牺牲,一连串的压力打击下,赵孝成王大病了一场,自那之后,他的身体便一直不太好,甚至每况愈下。适逢赵王逢十寿辰,众大臣提议举办一场盛大的寿宴,为赵王祈福。

李牧作为代、雁驻军主将,边塞安危为重,本不在受邀名单之列,但赵王在寿诞前几日,突然特别提出要他出席,是以他收到消息的时候,距离寿宴只有三天的时间了,他安排好了军中事物,便带着李戈,高健等二十来个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往邯郸。

踏进宫门,红毡翡壁,张灯结彩,一片喜气。自长平战后,赵王黜奢崇俭,谨行俭用以示廷臣,大臣们也都退食从容,宫廷内已经多年不见此般华丽的铺设。

武灵丛台上,酒席延展,翠羽华旗迎风摇曳。“咚铃!咚铃!咚铃!”三声鼓铎之音拉开了宴会的帷幕,接着宫 、商 、角 、徵 、羽五音齐奏,乐曲铿锵激越,在无极的天宇间回响,震撼山陵,掀翻河浪。倏尔,音乐急转直下,如山涧的涓涓细流,清扬婉转,一队曼妙的美姬,身穿细柔香绢,拖着长长的鮫綃雾縠鱼贯而入,个个体态轻盈,舞姿绰约,缥乎忽忽,宛若仙子。

酒中乐酣、歌舞正浓之时,各国派来为赵王庆寿的使臣开始献上寿礼,秦国送上的是宝马温骊;楚国富庶之地,献给赵王的礼物是精美的五彩纤罗,还有一对泛着幽光的琬琰;魏国献上的是一颗拳头粗的明月珠子;天下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韩国送上的一把血玉制成的彤弓;齐国地大物博,而且赵王又是齐王建的表兄,此次他们送上的是稀宝灰白狐皮一张。最后是燕国,丞相栗腹道:“燕王料想各国献上的都是大礼,燕国再送礼就落了俗套了,是以燕王让臣下带来了五百金,为赵王祝酒。”

其他各国都相互交换眼神,这偌大一个燕国,拿五百金做寿礼,也未免太过寒碜。

“寡人寿辰,承蒙各国使者赏光,已是荣幸至极,实在无需再备如此厚礼。”赵王微笑道。

客套一番,继续饮酒赏乐。李牧的上位坐着廉颇将军,李牧向他敬酒,搁下酒杯,李牧感觉,在赵王的右下方,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朝自己这边凝望,李牧转头望去,正对上了司马高的眼,二人对视一番,远远的举杯互敬。他大概已经收到了司马尚的书函,说李牧会去找他,取回阿梨的那块五彩石。

宴席翌日,李牧去拜见赵王,汇报边关驻军状况,以及代,雁两地民生民情。赵王听了,只是点头,看起来甚是疲惫。

“时间仓促,臣没来得及准备,只有这个。“李牧呈上一个小小的牛皮袋。

赵王打开一看,是一个弹弓,枝桠已经被磨得光滑圆润。赵王认出来,这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玩过的那一把弹弓。“拿寡人自己的东西送给寡人作寿礼,你还真是一毛不拔。”赵王道。

“这虽然是徐老国尉特意为大王做的,可大王不要忘了,这是臣赢来的,已经属于臣,而且除了那枝桠还是原来的,拉绳,弹兜都已经换了新的。”李牧虽然说的有理有据,可是他心里很清楚,当时还是太子的赵王明明知道自己不是李牧的对手,还是提出要跟他比试剑术,不过是因为他知道他受了委屈,想把那弹弓送给他,让他高兴起来。

“算你有理!”赵王试着拉了拉弹弓,又叹息道:“寡人已经不能再玩弹弓了。”

“大王!”李牧不免伤感,赵王不过三十几岁,两鬓已经有了华发。孤家寡人,坐在最顶的位置,担负的责任,承受的压力自然也无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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