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过,姑娘问将军做什么?”冬儿一边换药一边问。自阿梨来,冬儿俨然成了个医工,换个药驾轻就熟。
“没什么,就问问。”阿梨拿起枕边那条绣着棠梨的帕子,叹口气不再出声。
冬儿看着阿梨,左瞅一眼,又右瞅一眼,道:“姑娘想将军啦?”
阿梨红了脸,拍打了一下冬儿的臂膀,道:“谁想他了!”
“将军他……”冬儿拍了拍手,又道:“算了。”
“将军怎么了?“阿梨突然坐直了腰,忙问道。
“没什么!”冬儿斜睨着眼,等着看阿梨的反应。
阿梨叭地靠回枕头上,嘴一嘟,头一偏,道:“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听。”
“真不想听?“冬儿靠近问。
“不想!”阿梨头偏得更远了。
“哦,好吧,反正将军这几天估计也不会回来。”冬儿开始收拾换药的东西。
“你说什么?将军去哪儿了?”阿梨弹弓似的又弹了回来。
“听说……好像……”冬儿故作姿态。
“快说!”阿梨要不是腿脚不便,一定用鞋抽抽她的屁股。
“听说保福县又有一个村庄遭胡人抢劫,将军过去处理了。”冬儿总算认真了一回。
阿梨又靠回枕头上,问道:“什么时候去的?”
“昨天!”冬儿答道。
“那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阿梨又坐了起来。
“若是早告诉姑娘,像上回将军回邯郸一样,姑娘天天盼着,那不得盼好久?”冬儿答道。
“我何时盼他了?”阿梨躺下,拉上褥子,道:“你先下去吧,我要睡了!”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看来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
李牧是很生气,气她瞒着自己私自外出,气她不会照顾自己,还大胆包庇同犯,她要是军中士卒,他一定用最重的军法处置她。转而又想,还好她不是,不然,他要如何处置她,他又如何在全军将士面前立威。这次出来处理事情,他倒不是故意不告诉她,只是事发突然,而他走时她还在睡觉。现在想想,没告诉她也好,让她好好反省一下,跟她说了无数次,边境危险,不能随便一个人出去,她完全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话虽如此,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伤好了没有。
李牧一回府,便先去看阿梨,不巧的是,她又在睡觉。既是如此,李牧便先去洗洗休息一下,一连劳累几日,他是真的有些乏了。
“姑娘,你醒啦!”冬儿进来,微笑道:“姑娘猜猜冬儿给你带来什么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这么神神秘秘的。”阿梨不以为意。
“将军回来了!”冬儿说。
“将军回来啦?在哪儿?”阿梨本来在榻上躺着,一听蹦地一下,跳了下来。
“哎呀!你别跳!”冬儿没拦住她,道:“将军在屋里休息呢!”
将军难得在白天睡觉,看来是累了。阿梨偏着头想了想,突然道:“快去让小五和面。”
“姑娘要给将军做饭吗?”冬儿确认似的问。
阿梨点了点头。
“算了吧!姑娘的腿才刚好,别累着了。”冬儿劝道。
“没事儿!刘医师不是说可以下榻活动了吗?你快去!”阿梨催促道。
冬儿劝不住阿梨,只好去了。
李牧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过了申时。李戈说阿梨在等他吃饭,李牧弯了弯嘴角,径直去了偏厅。李牧还没走到,远远的见阿梨探个头出来看,一见到李牧又缩了回去。
“李兄回来了!”阿梨难得地腼腆。
李牧点点头,自打去了军营,她已经慢慢地改口叫他将军了,这会儿竟然又叫回了李兄,想跟他套近乎?李牧也不在意,她喜欢怎么唤怎么唤。
“李兄吃饭吧,看!阿梨给将军做了梨花包!”阿梨邀功似的。
李牧一看,当场就变了脸,厉声道:“谁让你做的?”
阿梨被李牧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刚才还以为将军已经原谅她了,原来没有。阿梨咬着嘴唇站在一边,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终是滚了下来,越滚越多,越滚越快,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也止不住。
“阿梨!我……我……”李牧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没控制住,语气过重了。他没有跟女子相处的经验,不懂安慰呵护更不会甜言蜜语,见阿梨哭得稀里哗啦,他顿时失了方寸,手足无措,想替阿梨擦眼泪又觉不妥,手举起来又放下,放下又举起来,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阿梨一边哭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阿梨是……是因为将军喜欢吃……吃五彩菇,才去采的,阿梨想……想给将军做……做梨花包。”
“我知道!”李牧越发的心慌意乱,束手无策。
“阿梨好辛苦才采到的,将军……将军把他们全扔了。”阿梨越哭越委屈,越哭越大声。
阿梨的哭功了得可是众所周知的,有一次,因为阿梨的妹妹雉伊抢了哥哥送给她的彩羽,阿梨哭了整整一个时辰,最后还是哥哥帮她把彩羽拿回来了,她才止了哭闹。为了那件事,母亲还被大阏氏教训,责怪母亲对她管教不好。哥哥跟雉伊都是大阏氏的孩子,可不知为何,哥哥平时都不怎么理会雉伊,反而跟阿梨比较亲近,有空会带阿梨出去玩,有好玩的小玩意儿也都会留给她,那条彩羽就是他从猎到的一只五彩鹦鸟身上拔下来送给她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梨终于止住了眼泪。李牧唤了声:“阿梨!”
阿梨止不住又抽泣了两声。
“阿梨!”李牧走近一步,轻声道:“我饿了!我们吃饭,好不好?”
一向威风八面,气势摄人的李将军,竟然像个孩子一样,装怜扮乖,成何体统!阿梨吸了吸鼻子,自顾走到几桌旁坐下,埋头吃饭。
李牧也坐下,一边吃一边不时偷望阿梨,她的脸哭得红扑扑的,脸上泪痕斑斑。点点碎泪缀在长长的睫毛上,在烛光下一颤一颤,闪闪亮亮。
“阿梨!我没吃饱!”李牧把吃得干干净净的碗反过来,给阿梨看。阿梨用眼睛瞟了一眼,还是不理他。
“第一次,十五个;第二次,二十个;上次,二十八个;今天也只有三十个,每次都不够。”李牧抱怨道。
“上次你明明吃了三十八个!”话说出口,阿梨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李牧偷笑,道:“我的碗里只有二十八个,没吃饱,才又吃了你剩下的十个,后来吃撑了,你还记得吗?”
“三十嫌少,三十八嫌多,到底多少才满意。”阿梨嘀咕道。
“三十六就刚刚好。”李牧道。
“我又没问你!”阿梨偷偷数了数,她碗里正好有还有六个。
“你还有没有?再给我几个,好不好?”李牧看阿梨不理他,又问道。
“不给!”阿梨用手捂住碗口。
“哦!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饿,我去伙房看看,还有没有干面馒头。”说着就要起身。
阿梨听了,赌气似的把碗砰地一声,放到李牧的案上,转身走了,留下李牧一个人在那里自吃自乐。
翌日天还没亮,周顺就被李牧从被褥里拉了出来。
“将军,发生了什么事?”周顺神情紧张地问道。
到了山下,李牧左右两边看了看,问:“那天,他们采蘑菇是从哪儿上的山?”
周顺愣了愣,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地方,说:“那儿!”
李牧顺着周顺的手望过去,那边根本没有路:“哪儿?”
周顺没办法,走过去很不情愿地扒开一堆草,道:“这儿!”
李牧扬了扬眉,嗯,这世间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便成了路。从这路况看来,绝非三两次可以辟成。李牧铿锵有力地拍了拍周顺的肩膀,周顺顿时矮了一肩。
李牧从旁边拿起一个筐,递给周顺,道:“把这个背上。”
周顺接过,挠挠头想不通,出特别任务,带刀剑就好了,带个筐做甚?
选择把山道开在这里绝不是随意的:第一,这是在伙部后面,除了伙部的人,其他人不会随意来此地,进出不易被他人发现;第二,猎到的野味下山后直接进入伙部,神不知鬼不觉;第三,山道旁有一棵碗口粗的松树,方便上下,李牧就是借这棵树的力,蹭地一下上了山,回头见周顺被下了定似的还杵在原地,便催促道:“发什么愣?还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