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殇之雁门飞雪(38)

李牧不语,接过阿梨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当权者的欲望是无穷的,再说当下列国争雄,你不犯人,人也要犯你,并不是单方想休战就能休战的。

“小二,等一下,先别报菜名,让本少爷猜一猜。”阿梨站起身来,向前一番仔细的“望闻捣尝”,那炖得软硬适中的肉块足有碗口大小,也许是白茅做料的缘故,乳白色的汤汁浓稠却并不显肥腻:“这是福禄双全?”阿梨看向小二,疑惑地问。

“正是!”小二点了个头再哈了个腰。

“鹿肉意为禄倒是可以理解,只是这’福’从何而来?”阿梨不解。

“这里的百姓也称白茅做福根。”李牧替小二答,挥手让他退下。

“哦!”阿梨恍然,随即舀了一块肉,加了些汤汁,双手呈给李牧:“阿梨祝将军福禄永长!”

李牧凝望阿梨,他此生求的从来都不是爵高厚禄,富贵荣华。在阿梨到来之前,他其实一无所求,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现在,他想求与她一起平安此世,相守白头,然而平安二字对于戎旅之人何其奢侈,每一场战争,每一次死里逃生都只不过是赚回些时日而已,他甚至无法许诺给她一生的陪伴。李牧心里轻叹一声,接过那沉沉的一碗福禄双全,道:“自古福无定门,禄无常家,何来长久?”

“将军吃了这一碗,就会的。“阿梨说着回到自己的几案前坐下,吃了没几口,又道:“诶?将军不是爱喝彩菇汤吗?我们还有五道菜,让小二把其中一道换成彩菇汤吧。”

阿梨的话音还没落,小二又敲门进来了:“姜丝彩菇!”

阿梨呵呵乐了,说:“小二你来的真是时候!”小二听着这话,也不知是何意思,只陪笑道:“二位慢用!”又下去了。

“哦?李兄!这是新鲜彩菇!“阿梨惊喜道。

李牧尝了尝,点头道: “现在正是彩菇生长的时候。”

“真的?那等一下我们去街上买些回去。”阿梨眼睛泛着光。

“这个时候怕是买不到了!他们一般都是一大早的采了来卖,新鲜又能卖好价钱。“李牧答道。

“这样啊!”阿梨失望至极。

李牧看她那副模样,安慰他道:“过些天,营里伙部过来采买的时候,我让他们给你买一些回去。”李牧看阿梨一眼,又说:“新鲜彩菇,做成梨花包应该不错。”

“为何叫梨花包?“阿梨看着李牧,这个问题,她很久之前就想问了。

“就是,嗯……看起来有点像梨花。”李牧含糊地答道。当时随口起一个名字,现在想来再合适不过了。梨花包,不只是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像梨花,还因为是长得像梨花一样好看的梨花仙子包的;在梨花烂漫的时节,在梨花烂漫的紫金山下,梨花一般灿烂的她走到他身边,对他说:“兄长来晚了!”

雁门的夏天,“早穿棉袄午穿纱”,早晚温差大,天快亮的时候,下了点雨,这个早上就更冷了,营地里湿答答的。李牧巡视完上、中、下三军操练,如常去了高健带领的三千精卫营,在那里监查他们训练一二个时辰,然后回将军营,听三军将领汇报当日军况,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李戈!”李牧对着帐外唤一声。

“到!”李戈入帐。

“阿梨在哪儿?“李牧问。

“早上到了营地后,属下好像就没再见过她了。”李戈挠挠脑袋,答道。

李牧听了,把书卷放回案上,起身出了营帐,平时这个时候,她早就回来了,今天这是跑哪儿去了?

突然,从伙部的一个营帐后,出来三个人,中间那个好像腿受了伤,由旁边两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向将军营走来,那个受伤的不是阿梨是谁?

李牧飞跑上前,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两个士卒都低着头,不敢答话。

“是这样,我刚才看到后山坡上有几朵彩菇,就爬上去采,一转身,又发现前面有好一大团,一开心,脚下打滑了。好在走得不远,他们听到我的呼救声,这才……把我扶下来。“阿梨刚开始说得很溜,看到李牧满面乌云,越说越小声。

李牧狠狠地瞪了一眼远远站着的周顺,如果眼神是利箭,此刻的周顺已经千疮百孔了。周顺一见,马上把头低了下来。

“阿梨没事儿,就是…….扭了一下。”阿梨心虚地说。

李牧忍住火,铁青着脸从两个士卒手里搀过阿梨,回头吩咐:“李戈!去请刘医师。”

阿梨确实是因为见到一大团彩菇,兴奋得滑了脚,却不是在附近的山坡上。事实是,昨天阿梨听到周国尉私底下让伙部的两个士卒,今天去后山上采些五彩菇回来,打打牙祭。阿梨本来就一直想要弄些来给将军做梨花包,听到他们要去采,她怎么能错过?周国尉本来不让她去,怕万一出点什么事,他担不起这个重责。再说,士卒私自离队,将军知道了,是要军法处置的。她保证再保证,绝对不会出事,万一真有什么事,她也会一人作事一人当,绝不会让他们受牵连的。周顺挡不住阿梨一再请求,只好答应了。出发前,周顺一再叮嘱两个士卒,无论如何要保护好她,没想到还是出事了。阿梨为了不连累他们,才编了那堆说辞。

周顺他们偷偷让士卒干这种事儿不是第一回 了,李牧明白营地生活艰苦,他们偶尔上山弄些山珍野味来吃,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自己不知。如今,竟然把阿梨也带上了!当然,以阿梨那泼猴性子,谁带谁也说不准。而且她当着大家的面,一个人把所有的责任都担了,他自然也不能处置他们。

刘医师查看了一下,左脚背上刮破了一块皮,因为粘了湿泥,虽然看着血肉模糊,形状可怖,倒是无大碍。只是脚踝肿成了个紫瓠瓜,手摸上去还发烫。刘医师替阿梨把了把脉,紧锁眉头,问:“怎么伤的?伤哪儿了?”

“扭了……有一点儿疼,一点点 。”阿梨说着还把大拇指和食指捏成一个环,留出食指尖,比划给刘医师,其实是给李牧看。

“说实话!”刘医师也黑了脸:“医师问诊,患者不说实话,如何对症下药?”

阿梨瞥一眼李牧,李牧正冷眼盯着自己。“这里,这里撞到石头上了。”阿梨指着膝盖,低声道。

“这里?这里是哪里?说清楚。”刘医生不耐烦地道。

“膝盖!膝盖撞石头上了。”阿梨又瞅一瞅李牧。

李牧这才发现,阿梨的膝盖那里,裤子都磨破了。幸好,她今日穿的是男装,刘医生用剪刀,顺着磨破的地方,剪出一个洞来,用手轻轻在正中按压了一下,问:疼吗?”

阿梨疼的咬住嘴唇,不敢喊出声,只是点头。

“这里呢?”刘医生又按了一下左边,问道。

“有一点儿。”阿梨答道。

刘医生又按了按另一侧,问:“这儿呢?” 阿梨摇头说不疼。

李牧见刘医师已经看好,忙问:“如何?”

”脚背上只是皮外伤而已,洗净了擦点药就好了。脚踝扭伤了,你赶快让人去山上取些冰块来敷,止了痛,明天再敷药散淤血。至于膝盖,旧疾添了新伤,还好没伤到实处,敷点膏药,这几天暂时先别下榻。“刘医师答道。

李牧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多谢刘叔!”

“多谢刘医师!“阿梨也弱弱地道了声谢。

刘医生瞧一眼李牧,又横目瞟瞟阿梨,无奈的叹了口气,摇着头出去了。刘医生前脚刚走,李戈抱了个筐进来,道:“周国尉说,这些是姐姐采的蘑菇。”李牧正在气头上,一把抢过来,连筐带菇一起扔了出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阿梨咬着嘴唇,没说一个字,而周国尉看着将军营前那一地的五彩菇,又不敢去捡,心疼得在附近晃了好几圈才作罢。

须臾,李牧带来两个抬着担架的士卒。李牧搀着阿梨上了担架,交代李戈送她回去,便自顾走了。

阿梨再见到李牧,已经是三天后了,刘医师过来替阿梨换药,李牧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刘医师走了,他也走了。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阿梨左脚背上的伤已经愈合,脚踝也消了肿。

“冬儿,将军回来了吗?”阿梨问。刘医师把药交给了冬儿后,已经好多天没来了,当然,李牧也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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