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个多谢李牧收了。
“李兄在哪儿找到阿离的?”阿离问。
“滹沱河边。”李牧在榻沿坐下,问阿离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兄离开后,阿离才发现给错了包袱给李兄,所以一路追了过来,没想到遇到了歹人。”阿离低头道。
李牧点了点头,阿离不愿细讲,他也不想追问,总归她现在活下来了。
“李兄见到青儿了吗?”阿离问。
李牧回忆了一下,道:“没有!当时只看到你。”
“哦!”阿梨不再言语。回忆当日的经历,若非青儿护着,她所受的肯定远不止此。虽说是侍婢,可青儿自小跟她一起长大,情如姐妹,若非她坚持要来边关,二人也不会遭此大难。想到此,阿梨顿时泪如雨下。
“要不,我派人去附近找找。”李牧看阿梨哭得梨花带雨,想不到要说点什么好。
“多谢李兄!"阿梨抽泣道。
“那……你……早些歇息。”李牧说完逃似地出去了。都说女子如水,哭起来没完没了,劝慰非他所长,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转眼已经过了大半个月,除了刚醒来那天见过两面,李牧再没出现过。阿离也不好明问,只在跟冬儿闲聊之时仿似随意地道:“将军平日里都是在营地吧!”
“嗯!“冬儿点点头,道:“将军每天一大早就出去了,有时候半夜才回来。”
阿离点点头,李牧刚回雁门,想必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
李牧确实很忙,此番回来,他先是对军中事务进行了大幅调整,还任命了大小二十几位新的将领,分派至上、中、下各军里。接下来他需要去他管辖下的另一个驻军营:代地。经过这一年多的战事,不管是雁门还是代地,都需要重新调配,重新整顿。
出发去代地的前一晚,李牧经过院子,见西院的灯还亮着,脚下有些迟疑,他想他是不是该去跟她打个招呼,军医说她恢复得不错,也许等他从代地回来,她已经走了。
门是开着的,婢女不在,李牧敲了敲门,没有回应,李牧又敲了两下。
冬儿进来前都会敲敲门,她不说话冬儿会自己进来,这是这段时间来她跟冬儿两人形成的默契。然而,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她抬眼一看,一个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半扇门,原来是李牧。
“李兄!” 阿离忙尝试着坐起来行礼,可是伤口还未痊愈,没有冬儿帮忙,她靠自己一个人起身不大容易。
李牧快步入内,皱眉道:“躺着别动!”
阿离依言缓缓躺下。李牧身形比常人高大,习武之人本就健壮,加之皮肤黝黑,不苟言笑,让人觉得他说出的话就是像军令一样,不容反抗,常常无端给人压力。李牧兄弟三人,家里除了母亲,嫂嫂和几个婢女外,没有其他女子,他也从来没有单独跟其他女子相处的经验,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女子说话,自从知道阿离是女子,他好像突然就不大会说话了,道:“那个…..你…..”
阿离却突然笑了,道:“李兄你怎么了?”
李牧咳嗽了一声,问道:“伤可好些了?”是他想多了,阿离何时怕过自己?
“好多了!”阿离回答道。
李牧点点头,道:“嗯……好多了就好。” 军医说她摔断了腿骨,腹部几处刀伤伤及内脏,好在她年轻底子不差,再过个把月下榻应该没问题,只是要全部恢复,至少得好生调养一年半载才可。
“李兄!”阿离难得口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之前瞒着李兄,不是有意的,还请李兄见谅。”
“嗯!”李牧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其实有些生气,她竟然瞒了他一路,直到看到衣衫不整的青儿,他才知道原来青儿是女子,那阿离自然也是女子无疑了。说来,也是他自己大意,其实明眼人一看就会怀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长成那副模样。
“那个……小弟…..呃…..我姓常,名梨,梨花的梨,李兄还是可以叫我阿梨。”阿梨道。
李牧点了点头,道:“我要出一趟远门,大概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哦?何时出发?”阿梨问。
“明日就走。“李牧答道。
“可惜阿梨受了伤,不能为李兄准备干粮了。”阿梨道。
李牧本想说你好好养伤就好,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硬邦邦的二个字:“不必。”
阿梨似乎是个没心没肺的,对李牧惯常的冷淡全不在意,还是笑嘻嘻地道:“那李兄一路小心。”
代郡距离胡地最近,除了长达一年多的战事,百姓还频频遭受游牧族的侵扰,影响最大。李牧的身份除了是北方边塞的大将军,同时也是代,门两郡的郡守,行县是他军务之外的另一项重要职责。代郡下辖三十六县,一百五十万户,近三百万人口。稽核政绩,拜访名士,了解民情,为深受战事影响的乡县减免租税,发放救济物资等,前后花了近二个月时间才完成。
胡地八月即飞雪,李牧回来的那天正赶上雁门的第一场雪。还没到幕府,远远的见大门口有二团东西,近了一看,原来是白雪堆砌的二只狗,还穿着用干草做的蓑衣和草鞋,栩栩如生。
“呵呵!真有趣儿!谁砌的"李戈毕竟还是个孩子,好奇地摸摸狗耳朵,又摸摸狗尾巴。李牧心道还有谁?这十之八九定是那阿梨弄的,其他人没这闲心,也不敢不经他同意就随意给府里添置物件。
她还在!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她还受了那般重伤。话说这大冷的天,她不好好在屋里养着,还费心思堆什么雪人,不是,是雪狗。李牧心里嘀咕着把马辔递给李戈,李戈驾轻就熟地牵着一骝一去马厩了。
一脚还没踏进院子,便听到凉亭那头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李牧脚步顿了一下,还是朝书房走去。转过那木槿花丛,李牧突然嘭一声撞上了一个人,他刚想说:"怎么这么冒失,走路也不看仔细!"定睛一看,原来是个雪人,身穿铠甲,左臂悬彤弓,右手执厹矛,头盔上竟然还插了彩色羽毛盔缨,一副大将军装扮。李牧弯了弯嘴角,眼里掠过一丝笑意。
人们常说到了北部边塞才真正能体会何谓严寒,尽管已经在屋里生了火炉,冬儿开门时吹进来的一阵风还是让阿梨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冬儿呵着气搓着手道:“将军回来了!”
阿梨扬眉,道:“将军回来了?”
“嗯,回来了!刚才见到李侍卫了。” 冬儿道。
阿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两手在炭火上反转地烤。
凡兴师作战, 策士招待,兵器维修,车甲保养,大军内外开支日费千金。过去这一年多的战事,不仅花光了朝廷下发的二十万金,还把李牧过往六年由军市征收而来的三十万金租税花得分文不剩,这还不包括兵力物资的耗费损失。“一摊子烂账!” 李牧气得把账薄重重地摔在书案上,腾地站起身来。
“将军!”李戈在外敲了两下门。
“何事?”李牧没好气。
“阿梨姑娘请将军去凉亭。”李戈隔着门道。
李牧偏头看向窗牖,去凉亭?这大雪天的,还嫌不够凉?也好,这账簿他今日是看不下去了,正想出去走走。
凉亭里,阿梨坐在案旁,案上摆着个小火盆,火盆中置一青铜鐎斗,旁边放着一个陶碗,碗里还有未化尽的冰乳,李牧不禁扬了扬眉,她倒是好雅兴。
“将军!”在一旁服侍的冬儿发现了亭外的李牧。
阿梨闻声,赶紧起身向李牧行礼:“李兄回来了!”
李牧点点头,走进凉亭,道:“回来了!”
“阿梨在家的时候,每年初雪,母亲都会用冰晶化的无根水为全家人煮一壶姜汤。母亲说初雪当晚是一年中最寒冷的一晚,喝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可助驱寒。今日初雪,阿梨也想试试,味道必定不如母亲的,只当是喝个念想,李兄可愿赏脸试饮一碗?” 阿梨微笑道。
“求之不得!”李牧在对面的食案旁坐下。
“母亲说姜是好东西,据说有一次,神农尝百草中毒倒地,疼痛难忍时,胡乱拔起身边的绿草,把根嚼烂了吞下去,没想到竟然很快解了毒,因为神农姓姜,所以才有了’生姜’这个名字,李兄听过这个故事吗?” 阿梨一边说一边用铜箸搅动鐎斗里的汤。